第四节：认尸

天清观已然许久未曾这般热闹过了，此刻，观门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似集市一般。众人皆双目圆睁，脖颈伸得老长，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观内的情况，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纷纷，那嘈杂的讨论声在空气中交织回荡，使得本就不平静的氛围愈发喧闹起来。

远处，那辆马车渐行渐近，马蹄声哒哒作响，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马车的轮廓越发清晰。大家这才看清，原来跑在前面的几匹快马，正是不久前从这儿疾驰而去的捕快们所骑，而那马车之中所坐之人却依旧成谜，引得众人好奇心大起，纷纷交头接耳地猜测着。

不多会儿，捕快们率先抵达观门口，身手矫健地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紧接着，后面的马车也稳稳地停了下来。驾车之人赶忙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走到马车后方，取出一个小巧的凳子，轻手轻脚地放在马车门口，随后垂手侍立在一旁，静候着车内之人。片刻之后，车门缓缓打开，翁权父子二人先后从车上走了下来。

捕快们赶忙迎上前去，礼貌地引领着翁权父子，小心翼翼地拨开拥挤的人群，缓缓走进了天清观内。这一下，围观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新一轮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暗自揣测着翁权父子此番前来与这命案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各种猜测之声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翁权父子进入天清观后，见王思宗正在向王道长仔细询问案情，便识趣地在一旁垂手站立，大气都不敢出，安静且耐心地等待着，生怕打扰到他们。

待王思宗结束了与王道长的交谈后，杜悦赶忙上前，恭敬有加地禀报道：“王判官，翁权父子二人已带到！”

其实，王思宗早就留意到了站在旁边默默等候的二人，当下微微抬手，轻轻一挥，示意他们走上前来。

“上官，小老儿给上官行礼了。”翁权满脸恭敬，深深地施了一礼，翁子林见状，也赶忙跟着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翁掌柜，不必多礼，此次唤你前来，是想让你辨认一下尸体。”王思宗言罢，又扭头看向杜悦，吩咐道，“带翁掌柜去认尸。”

“是！”杜悦应了一声，便带着翁权小心翼翼地朝着男尸所在之处走去。捕快们见状，上前轻轻掀开了盖在男尸上的纸被，才刚刚露出那男尸满是惊恐之色的脸，翁权便立刻认了出来。

“是他，是他，就是他！”翁权一看到那张脸，顿时激动地叫了起来，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是不是昨晚在你家住店的车夫老张？”王思宗见状，赶忙开口问道。

“没错，正是他呀。老张多次来我家住店，这张脸我熟悉得很呐！”翁权赶忙急切地解释道，脸上满是惊愕与疑惑交织的神情。

“他怎么会命丧于此？”翁权不禁喃喃自语，心中满是困惑，随口就问了出来。

“我们也还在调查之中。”王思宗面色凝重地答道。

“上官，既然老张已死，那我家失踪的儿媳刘氏，不知是否有什么消息呀？”翁权像是突然想起了这一茬，又赶忙问道。

“那边还有具女尸，也需要你们去看看认一认。”王思宗再次回应道。

王思宗这话音刚落，翁子林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尸体在哪里？快带我去看！”他急切地说道，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紧张与慌乱。

“那边墙角旁。”杜悦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朝墙角的方向指了指。

翁子林听闻，赶忙紧走几步，脚步匆匆地朝着尸体奔了过去，那急切的模样仿佛生怕晚到一步，尸体就会消失不见一般。捕快们上前掀开纸被，只见那尸体脸朝下趴着，穿着打扮一如刘氏平常的模样。翁子林见状，先是愣了一愣，随后像是失了魂一般，喃喃自语道：“真的是她，难道真的是尸变了？”

翁权也赶忙走了过来，看着那具尸体，眼眶泛红，老泪纵横，双手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那悲痛的模样着实令人心酸。

“翁掌柜，尸体可认得？”王思宗走上前来，轻声问道。

“应是我儿媳刘氏，看这穿着打扮，与昨晚并无二致，身材也颇为相似，她的尸体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翁权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回答道，紧接着又满脸惊恐地问道，“会不会真的是昨晚尸变了呀？”

王思宗听了，只是捻着胡须，并未作答，眉头微微皱起，似在思索着什么。

见尸体身份已然确认，当下急需进一步展开调查了。于是，王思宗神色严肃地吩咐道：“把尸体带回开封府，我要亲自验尸！”

“遵命！”手下众人齐声回应道，那声音在观内回荡，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行之意。

要知道，从王思宗进入天清观到现在，一直没人敢动这两具尸体，毕竟这是开封府的规矩。此刻得了王思宗的吩咐，才有捕快们上前动手搬动尸体。

刚吩咐完，便有捕快迅速抬来了担架，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老张的尸体搬到了担架上面，又仔细地盖上纸被，随后两人一组，一前一后地抬着担架，缓缓地把尸体抬了出去。

紧接着，又过来两名捕快，准备搬运刘氏的尸体。他们先是将女尸轻轻翻转了过来，只见那脸上血肉模糊，已然没法清晰地分辨出五官模样了，模样甚是可怖。捕快们赶忙给女尸也盖上纸被，而后抬起担架，准备往外走，可就在这时，女尸的一只手不小心掉到了担架外面，那手背上还沾染着些许泥渍，只是翁家父子此刻沉浸在悲痛与惊恐之中，并未注意到这一细节，其他人也都没怎么留意。

翁权父子二人，认完尸体后，此刻正面对面地站着，两人眼中皆是惊恐之色，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七月半这个特殊的日子，本就透着几分阴森诡异，如今又发生了这般离奇的事，他们满心都觉得真的是尸变杀人了，不然刘氏的尸体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距离客栈六七公里外的天清观？

道观门口的围观者们，听闻那具女尸竟是翁权的儿媳刘氏，顿时又炸开了锅，议论声再度喧嚣而起。

“客栈到这边可有不少路，死尸是怎么跑到天清观来的？难道真的是尸变了？”

“就是呀，昨天可是七月半，鬼门大开的日子，难道是还魂了不成？”

“七月半，厉鬼害人呐，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真的是尸变？那我一会儿可得赶紧回去给我家那死鬼多烧点纸钱，免得到时候他上来找我呀！”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尸变杀人”的说法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人群中传开了，越传越邪乎。

就连几个胆小的捕快，听着这些议论，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害怕的神情，心里直发毛。

王思宗吩咐完处理尸体的事宜后，又把天清观的王道长师徒三人叫了过来，神情严厉地命令道：“天清观如今发生了命案，在本官尚未侦破此案之前，你们三人不得离开天清观，需得随叫随到。如若不然，定当严惩不贷！”

“上官，贫道与小徒们不敢离开，谨遵大人吩咐。不是说是尸变杀人吗？现在还不能结案吗？”王道长战战兢兢地回道，眼中满是恐惧与疑惑。

“一切要等官府告示，怎能随便相信鬼魂之说？”王思宗言辞犀利地驳斥道。

“是是是，小的知错了。”三人赶忙点头如捣蒜般地答应着，可眼里依旧满是害怕和惊恐，在他们心里，“尸变杀人”那就是这案子的真相，已然深信不疑了。

王思宗又把翁权父子二人叫了过来，语气沉稳地说道：“客栈中的两具和天清观的两具，一共是四具尸体，这四具尸体，我要带去开封府。”

“一切听上官安排，我等没有任何疑义！”翁权赶忙恭恭敬敬地回应道。

“另外，会有人给你们记录证词，记录完成之后，你们即可回去了，不过无事不得离开‘十二楼’客栈。”王思宗继续说道。

“我等明白！”翁权父子二人齐声应诺道。

“石磊，你过来。”王思宗高声叫道。

“王判官，小人在！”石磊赶忙答应着，快步走上前来。

“你去疏散围观者，我再在现场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线索。”王思宗吩咐道。

“是，我这就去。”石磊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忙活了。

王思宗说完，又踱步来到男尸先前所在的毙命之处，此刻尸体虽已被抬走，可那下面的草都被压得扁平，旁边还留着一些凌乱的脚印，看上去颇为杂乱。王思宗微微眯起双眼，全神贯注地在周边仔细搜寻起来，不放过任何一处细微之处。突然，他发现在距离尸体不远的杂草丛中，有一小片类似蜡烛的残留之物。王思宗心中一喜，赶忙弯腰将它捡起，不动声色地偷偷放进了衣兜里，心想这说不定会是个重要线索。

有了这个发现后，王思宗愈发觉得此地或许还有其他遗漏的线索，便又来到女尸的毙命之处查看。只见那墙角的杂草长得又高又密，若是有人藏身在里面，外面的人还真不容易发现。女尸所在之处，被压扁的草更多，面积也更大，旁边同样有着一些凌乱的脚印。王思宗围着此处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太过异常的地方，只是在墙角不远处，散落着几个破旧的饭碗，也不知是何人所留，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王思宗继续在周边搜寻了几圈，可再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了。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左手不自觉地又一遍一遍地捻着自己颔下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须，眉头微微皱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石磊那边，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把围观的人群疏散开了。人们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渐渐散去了。只是这“尸变杀人”的诡异故事，却如同那燎原之火，迅速在大街小巷传播开来，很快便占据了酒楼、客栈、商铺等地，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而那原本就透着几分神秘的“十二楼”客栈，经此一事，更是被大家视作了凶宅，让人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