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灵宫……
锦书对宁月行了个跪拜大礼，郑重道，“今日之后妖怪定不复存在，届时锦书定当负荆请罪，任凭长姐发落！”
说完匆匆往坤灵宫赶去。
看着锦书走得远了，宁月终是绷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一如十几年前，那个背不出课业被太傅责罚的小女孩。
可是再也没有那个白衣少年为她递上一方手帕，擦尽她的委屈。
她呜咽道，“从此……我便是一个人了……我再也看不到薛礼了……”
采薇静静地跪在一旁，也抹着眼泪。
——
“呦呵，泽漆，好久不见。”落白看着悬在半空、身姿缥缈的泽漆道。
他嘴上这样套着近乎，脚下却往后退了几步，抓着叶蓁领子的手又紧了紧，警觉地盯着上空的泽漆。
这一切都被泽漆看在眼底。
他不满地挑了下眉，淡淡的红色光晕笼罩住周身，墨色的头发渐渐变成火红色，左耳的血玉散发着妖艳的光泽，一拢绛衣无风自动。
下一刻，红光大盛，如正午的太阳、又如波动的湖面，瞬间盈满整个梁宫。
刺目的红光让落白和叶蓁睁不开眼，而坤灵宫内修为尚浅的妖怪都被这股强劲的妖力打得灰飞烟灭。
落白有些心疼。
倒不是为那些小妖怪，而是自己苦心布置偌大的结界就这样被泽漆破了。
泽漆进出结界自己竟毫无察觉，又这样轻而易举地打破结界，可见其修为高湛，深不可测。
落白轻轻地放下叶蓁，又往后退了几步，对泽漆挤了个笑脸——显然是决定放弃叶蓁这块嘴边肉。
泽漆兀自从空中踱步下来，一步一步如同踩在阶梯上，超凡脱俗，让人不可逼视。
他将叶蓁抱起，叶蓁便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小脸埋在他的脖颈里哭啊哭的，不一会儿泽漆便感觉自己的衣领处湿润了一片。他轻轻安抚着叶蓁，眼神却凶狠的要杀死对面的落白。
落白只是兀自看着屋顶，装作无事发生。
待叶蓁哭够了，泽漆这才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布了个结界，将她塞进去道，“无事了。”
叶蓁点了点头，她脸上泪痕犹在，一直抱着三条尾巴，似乎这样才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
“这样的事以后还是或许还是会有的——就像你在林中撞树那样。想要找回你师傅，你就要经历这些。”
“那......你会来救我的对吗？”叶蓁仰头惨兮兮地问道。
泽漆不忍拒绝，只道，“至少我现在来了。你且安心睡吧，睡醒了我们也就离开这儿了。”
说完，他对着叶蓁的脸轻吹了口迷香，叶蓁这才缓缓睡去。
“该我们的事了。”泽漆起身，神情冷冽，问落白，“我认识你？”
落白的嘴角绽放出一个诡异的笑，“鲲鹏展翅千里，看不见地上的蝼蚁，可是不代表蝼蚁不认得鲲鹏。您之前整日浸淫在神狐座下，自是不会注意我这等小妖怪。”
泽漆负手道，“你懂得倒不少，那便更不该动我的人。”
“多尾狐自带灵根，虽是罕见，可也犯不着您亲自来凡间走这一遭吧？”落白睨了眼熟睡的叶蓁，“听闻狐神九尾曾与天帝之子有过那么一段……惊天动地的过往，莫非她是……”
“一只黄皮子，道听途说几句，便以为自己懂了许多，我看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泽漆冷冷盯着他，杀机四起，“凡界每个人的命格都有司命仙君掌管，尤其是帝王，你在凡间作恶许多，有恃无恐，又能知道这陈年旧事，想来你背后之人定不简单。”
泽漆说着，妖力在背后幻化出无数血色利刃往后刺去。
妖刃发出低吟声，如一阵风刺向四周本想偷袭泽漆的小妖们。
刃过，妖怪们或尖叫着化成一团妖雾魂飞魄散，或被伤地现出原形，作鸟兽散去。
“别白费心机了，他们不是我的对手，你也不是。”泽漆掌中妖力凝聚，“你究竟是谁？背后的人是谁？”
落白退到灵婴鼎旁，狡黠道，“泽漆啊，你我何必自相残杀？说到底，你我不都是妖么？九尾狐神不过是生的命好，深得神父喜爱，才得以被称作神，可神父没了，她便什么也不是了。天帝说她是妖那就是妖！你们妖界是妖，我们也是妖，妖就是要祸乱三界，怎么反倒你这么正义，还要替凡人扬善？”
泽漆不屑道，“呵，看来你背后之人给你灌了不少歪念头。妖界之人皆有妖印，又岂能与尔等精怪同类？”
“若不是你们仙妖两界弄什么狗屁试炼，我们这些好不容易过了天劫的精灵何致如此？”
“自己修为不够，灵力低微，不中用，还要怨天怪地的，倒不如做回你的黄皮子，碌碌一生罢了。”
落白神情有些哀伤，语气中却带有一丝嘲弄，“看来一直嚷着要找天帝讨说法、想要光复妖界往日盛景的泽漆，不过和天尊是一样的德性——把我们这些没有妖印的精灵踩在脚底下——就像你现在这样！”他说着挥掌将灵婴鼎砸向泽漆！
“不自量力。”泽漆冷哼了声，面对飞来的巨鼎，却巍然不动。沉重的青铜巨鼎夹着强劲的妖风，竟穿透泽漆的身体，“砰”的一声狠狠砸在殿柱上！鼎内的白骨散落满地，顿时殿内充满难闻的腐败气味。
“一个分身幻影，值得你用这么大的力气？”泽漆悠闲地从柱后走出。
落白看到他毫发无伤显然有些诧异，旋即释然道，“毕竟是妖尊，不用全力怎么行呢？”
“若我没看错，你帘后座上嵌的正是换元珠——居然连冥府的宝贝都能偷到，当真是小瞧你了。”
面前偌粗的柱身被灵婴鼎砸出一道豁大的口子，泽漆将柱身摇摇欲坠的龙头拿下，以龙头做利器刺向落白，落白忙转身躲开，任他动作再快，仍是被龙头携来的妖气划破了道服，臂膀顿时流出汩汩鲜血。
泽漆森然道，“若再不肯说出你背后之人，这道口子便会出现在你的脖子上。”
落白皱眉捂住伤口，容颜更是惨白了几分，他咬牙道，“从头到尾你说的都是错的！只一句对了——我是自不量力，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有一个人是！”
他说完，纵身向帘后闪去，将水晶珠帘撞得哗啦啦作响，泽漆正想上前追去，珠帘却蓦地掉落在地，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噼里啪啦从台阶上翻滚而下，散落在泽漆脚边，腾起袅袅雾气，雾气化为一面面镜子将他围困在内。
泽漆定神看向四周，可除了无数个自己，什么也没有，一瞬间他竟迷了方向。
泽漆正欲以妖气破迷障，一抬眼正看到一个衣衫破败的红发男孩站在自己面前，他双瞳异色，一只赤红，一只金黄，眼下正怒目盯着自己，原本应是白嫩稚嫩的脸，此刻满是狰狞的伤痕。
他捏着小小的拳头恨恨问，“为什么这么对我？”
泽漆的薄唇止不住的颤抖，双腿更是无法挪动一步，妖力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震得胸腔疼痛难忍，掌心的妖光忽明忽暗。
他想避开男孩的目光，可四周镜中皆是那男孩的模样，任他如何躲避都无用。
泽漆知道，眼前的鸳鸯眼男孩正是自己幼时的模样。
可那一定不是自己。
泽漆努力放缓呼吸，这时落白的声音自殿顶响起，带着几分戏谑，“我不仅有换元珠，还有昆吾镜。在下可是很好奇传说中叱咤三界的妖尊，有着怎样的过去呢！”
昆吾镜！
就是那面能究万物前缘未来的宝物！
而那昆吾镜本身并不大，落白竟幻化出雾镜反射出无数的“昆吾镜”将自己困住，当真是心思缜密。
泽漆回过神，看到镜中又多了几个孩童围住年幼的小泽漆，嬉笑道，“灵虎族从没有生三子的，你还天生长了一双异瞳，真正是异类！你娘亲和哥哥们迟早会被你吃了呢！我们这是为妖除害！滚出灵山！”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道，“为妖除害！为妖除害！滚出灵山！”
“不！”镜中的小泽漆悲愤至极。
泽漆也痛苦地捂住头，双瞳渐渐赤红却又被他逼回墨色，可旧时的记忆却愈发的清晰。
“不！我再也不要当异类......当那个丑八怪！”
他念起妖咒，可现下精力不集中，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掌中的妖力凝了散散了凝，体内的妖力却如沸水翻腾，面上浮起一片粉色，蓦地，喉咙微甜，竟吐出一口血来。
红发失了原本的张扬，软软地贴在泽漆白皙的脸颊上，他满是憔悴，看着地上的鲜血，竟有些茫然。而镜中却又换了个景象：皑皑白雪上点点触目惊心的血迹，众人手执兵器循着血迹找去，正看到小泽漆伏在三具尸体上哭泣。
一大两小三具尸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极深，皮肉外翻，白骨可见，鲜血将一片雪地融化浸湿。
众人看到这幅惨烈的场景，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泽漆见来人了，扬起一张破了相的脸，鸳鸯眼里满是惧意，“不是我......不是我......”
众人对视了一眼，表情微妙。
“灵山脚下只你们母子四人在，不是你还能是谁？”
“就是！这丑东西还撒谎！”
“今日能杀兄弑母，若我们现在不杀了他，只怕他来日会血洗灵山！”
众人纷纷附和道，“杀了他，杀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