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锦书与翩翩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怕是再没多久天都要大亮了，叶蓁便提议众人出去再说。只见翩翩幻化出数只灯蝶引路，在洞中放出点点荧光，倒是省得叶蓁用换元珠照路了。

出了洞，锦书和翩翩在前头仍在讨论着小哑巴的前世，一路上叽叽喳喳，似是相识已久，原本可怖的林子也变得热闹起来。小哑巴往身后漆黑的林子望了眼，停了脚步，叶蓁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边树叶沙沙作响，似乎有人在那边，叶蓁一瞬间便想到那日引她闯入结界的东西。

“你也看到了？”叶蓁问。

小哑巴摇了摇头，茫然地转过身，飘在翩翩的身后。

叶蓁心里却拿定了主意要捉住那捣鬼的“东西”。

她听着声音收敛起身上的气息兀自悄悄摸近，待近了些，却听到泽漆训斥的声，“你一路跟着我做什么？”

叶蓁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所指的是自己，正欲站出来，却听有一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传来，“你可知炎姬日日派人盯着你？若不是老夫杀了这暗卫，只怕你今日修炼又会功亏一篑！”他说话间满是怒气，在听到泽漆淡淡的一句“多谢”后，他更是燃起来，叶蓁虽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已能感受到他身上燃烧的愤怒气息。

他质问泽漆，“你的修为怎么这么低了？这样还如何做我妖界的妖尊？”

叶蓁听到“妖尊”这个词，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他说泽漆是他们妖界的妖尊，而泽漆明明对自己说师傅是被妖界的人捉走了，也就是说，泽漆，他一直在骗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帮助自己修炼？他的脸也是因那夜救了自己才会变成这样，听那老头的言下之意，现下连他的修为都折损了，他这样到底做作为何？

说到底，自己根本未了解他分毫。

她身上袭来阵阵寒意，不由得后退半步，脚下嘎吱一声树枝脆响，在黑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什么人？”那老头狠戾发问，吓得叶蓁捂住嘴巴，大气都不敢出，只听得他的脚步声如催命符般，愈来愈近，而叶蓁就躲在一株不过碗口粗的小树后，根本无法遮蔽身形，只要那老人再往前走几步便能发现她！

掌风遒劲，杀意翻腾。

就在叶蓁准备掏出换元珠与之殊死一搏时，泽漆快一步走到那老者面前道，“我见方才不过是跑过去一只狐狸，延风长老，你怕不是年纪大了眼花了罢？”

他的袍子被风鼓得猎猎作响，袍脚刚好遮住了延风长老的视线。

延风长老还想伸头向他身后瞧去，泽漆岔开话道，“你知我心本不在乎这尊位，而炎姬却是恋恋已久，她若是喜欢直说便是了，何至于还找人来暗中盯着我？”

“你——”延风长老被噎得几乎要翻白眼背过气去，“若不是先妖尊……”他欲言又止，睨了眼他，“我与三位长老也商量过，我们也猜不透炎姬想要做什么，更猜不透你要做什么。”

泽漆轻笑，面纱随风扬起，露出优美的下颌角，“四位长老的职责不是守护妖界么？什么时候我的事情都要你们过问了？”

延风长老惊道，“你在怀疑我？”

“不，我是怀疑你们所有人。”泽漆修正道，他不理延风愕然吃惊的表情，负手道，“回去告诉炎姬，也告诉整个妖界，若是再有人不知死活的跟着我，我绝不姑息！”

延风长老见泽漆一脸肃然，幡然醒悟，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有人在监视着他，他只是在等，等一个能够帮他清除障碍的人，等一个能立威的时候。他已然不再是那个一怒之下杀去天界的毛头小子了，蛰伏数百年，城府竟也变深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延风自知再说下去也是无济于事，他应了一声，便捏了诀离开了。

待泽漆转过身，树后的叶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只留他一人和一具身首异处的死尸。他忙循着草痕追去，果真看到了正在逃离的叶蓁。

两人四目相对，叶蓁有些慌乱，她没想到泽漆跑得这样快。

“你……”

泽漆刚开口，叶蓁便连忙打断他，“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她局促不安地看着泽漆，别过脸岔开话题道，“我......我方才收了个老树精......”

“我知道。”泽漆顿了顿，道，“你做得很好。”

“你知道？怎么知道的？”叶蓁问。

泽漆望着叶蓁，眸光温柔，“你幼时，我曾用我们俩的血做了个寻踪诀，天涯海角，只要我想便会知道你的位置，你做什么事也会浮影呈象在我面前。”

他竟然一直在监视自己！

幼时？难道自己在天上时他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了？

叶蓁只觉得汗毛倒竖，这个人太可怕了！

泽漆看着她皱起的眉，连忙解释道，“我只要知道你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全便好，从没有看过什么不该看的。”

叶蓁问，“你不也说你也是仙君么？怎么还需要那个什么诀来定我的位置？”

泽漆自然知道叶蓁在套他的话，缓缓道，“你出生时，我将你弄丢了，在我受伤闭关修养之际，你被你师傅捡了去，我费了好些功夫才寻到你，怕日后再与你走散，所以才弄了寻踪诀，以便我时刻知道你在何处，好安下心来。”

胡说。

叶蓁心道，自己在天界与师傅从未分离过，他怎会有机会取自己的血做寻踪诀？

妖果然是妖，嘴里的话没一句能信。

叶蓁想反驳，可见泽漆又看向自己，似在审问着什么，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自己此时拆穿了他的身份，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自己灭口？可是他方才为何还帮自己打掩护？

她实在琢磨不透泽漆心里在想什么。

“把我弄丢了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也该跟你说明白。”泽漆道，“你出生时，正是仙妖大战，你娘亲早产，要我将你藏起来，后来......”

泽漆说到这儿，忽地停顿了一下，惊觉自己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后来怎么了？”

编不下去了？

叶蓁拿眼问他。

是了，后来怎么了？

泽漆蹙着眉，努力回想着，他慢慢记起九夭肚子上插着的半把剑，记得那剑还未伤人，剑气已将他刺得骨头生疼，也记得九夭对他说的话。

她说，“泽漆，你会完成你的使命的，对吗？”

他点点头，他会保护好她的孩子。

九夭却流下泪，再次叫住他，“泽漆，你真的会那么做吗？”

泽漆疑惑地看向她，九夭却闭上眼，摇摇头，“去吧去吧。”

泽漆记得，他将小叶蓁放在一处隐地，还布上了结界，后来呢？

后来自己的记忆便是看到九夭陨落，自己一怒之下冲上九重天。

他好不容易理顺了思绪，从过去痛苦的回忆里挣扎着出来，却看叶蓁越走越远，他追过去，“叶蓁，我想起来了。”

叶蓁心道，是终于知道该怎么编了吧？

她转过身，“我有些累了，不想听了。”

“你觉得我在骗你？”

被拆穿心思的叶蓁慌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真的累了。”

泽漆默了默，随即摘下面纱，现出一张乱人心魄的容颜，“我是想说，我现在恢复了，那日的红衣你可以还给我了。”

叶蓁愣了下，继而道，“啊，好，我这就去取给你。”说着就要离开，刚转身却又听泽漆叫她，“叶蓁。”

叶蓁站定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当真没有什么话要问我的么？”

“没有！”叶蓁干脆回道。

“若是你有，尽早来问我，不然……我怕会忘了。”

泽漆的声音压抑着些痛苦的情绪，他的记忆比他想象的退化得还要快。

叶蓁觉得他回答的古古怪怪，不知他在耍什么花样，只匆匆应了声便飞也似的逃离开。

待她回到营地，小哑巴和翩翩已然在那儿，和宁玉锦书热络地聊着话，而叶蓁兴致缺缺，便没有加入他们的谈话，寻了个最高的树，躺在树枝上赏着冰冷的圆月。

她记得师傅重乙的仙府离广寒宫相比其他仙家算是较近的，广寒宫里面影影绰绰的美女身影令人向往，便是看上一眼便已很是知足。那时重乙摸着还是狐狸的叶蓁，道，“虽说我们仙府是偏远了些，但是能看到此等佳人美景熟知是得是失呢？咱们叶蓁也多看看嫦娥仙子，以后定也能长成个大美女。”

可现在自己已然长成师傅期盼的模样，师傅却不知所踪。

不对，师傅是被泽漆打晕的，那他的动向也只有泽漆才会知道，想来一定是他把师傅藏了起来。而泽漆一路上给自己灌输什么“仙妖本是一样”这样的歪道理，定是想让自己长出九条尾巴成神后，去天界做伤害仙友的事。

叶蓁坐起身，定了定神。

没错，泽漆一定是这样想的，而自己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找到师傅才是正事！

叶蓁笃定的想着，泽漆说的关于自己娘亲的事情也一定是假的，等到自己找到师傅后一定要问个明白。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