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眉目舒朗，倒是谦谦有礼地对宁玉行了个拱手礼，道，“在下轩辕淮之，这是我的小师妹——轩辕惊棠。”

“原来是轩辕家的高人。”锦书看着地上断口齐整的短剑，想来那就是传说中的轩辕圣剑了。

轩辕淮之淡淡一笑，带着几分傲气。

“什么高人？！”宁玉仍旧是气汹汹的，“就算是轩辕家的，就能随意欺人了么？”

“我没有欺人！”淮之身后的惊棠露出半张脸，眼神纯真，她弱弱解释道，“她是妖怪，斩妖除恶本来就是我辈责任，我哪里能想到有人会挡在面前。”

“她是个好妖！”宁玉斥道，“你们轩辕家在梁国的领土上，吃着梁国的粮食，喝着梁国的水，而燕尾都闹妖怪的时候不见你们一人站出来主持正义，要不是他们——你嘴里说的妖，梁宫早就没了，你们现在出来在这儿充什么好人？”

淮之皱了皱眉，好歹自己也是修仙的，轩辕家的名号说出去都是响当当的，谁不高看一眼？

这姑娘说话忒难听了些。

但本着道心，他努力耐着性子道，“方才我与师妹离得远，只远远地看到这儿瘴气弥漫，然后便看那儿只有你们几人，而除了你们两个凡人，只有那蝶精没有妖印，便错以为她是罪魁祸首，这才......”

“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执剑相向？”

淮之的这番话显然没能让宁玉消气。

“姑娘现在不也是吗？”淮之绷着笑，用食指移开面前的剑刃，“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你姑奶奶宁玉！”

锦书乐呵呵地用手作扇，为宁玉扇风，“小六哇，收敛，淡定，怎么出来一趟气性愈发的大了。”

淮之和惊棠互看了一眼，对宁玉和锦书恭敬地作了个揖道，“参见五殿下、参见公主。”

宁玉背过身道，“不敢！”

锦书打着马哈，“不敢不敢。”

淮之道，“公主不知，先前轩辕家的确是出了些事故耽搁了，不然不会……”

话还没说完，宁玉便冷哼一声，收剑走了。

淮之看着她飒爽利落的身影，嘴上掀起一抹笑意。

数月前，轩辕家陆续收到来自燕尾都的信。信中写明宫中有妖怪祸乱朝政，肯定无量山轩辕家派人解救皇宫于水火中。

淮之也看过那信，笔锋潇洒，笔意却又多了一份婉转，像是个女子写的。

斩除精怪是修仙者的本分，可师傅说，师祖这几日便要闭关结束了，待拜见完师祖再去降怪也不迟。

如此，便也耽搁了下来。

渐渐的，便也没有再收到宫中的来信，淮之便也淡忘了。

现在想来，怪不得这位小公主会这么生气。

惊棠见宁玉收了剑，这才想起地上的圣剑，低声一句“，诛邪，回”，那圣剑便乖乖的回到了她腰间的剑鞘中。

锦书还以为像轩辕圣剑这样的宝物，轩辕家得供起来，早晚跪拜的，竟没想到随意给这样的小女子使用。

倒是有点意思。

淮之见宁玉走开，便对锦书继续着方才未说完的话，“殿下，若不是轩辕家有内事，不然不会对梁宫之难坐视不理的，请殿下谅解。”

锦书点点头。

这些修仙的，说到底还是人，可他们又不同于寻常的百姓。寻常人只求三餐温饱，有檐遮风挡雨，而他们更怕闲言碎语毁了他们在世人心中圣洁的形象，自然也怕朝廷问罪。

因而他们对皇家的人尤为尊敬。

锦书道，“我自然相信轩辕家不会做见死不救的事，但一如我皇妹方才所言，这些你说的妖的确是我们梁国的恩人，还请高抬贵手。”

“殿下误会了。此番我们下山师尊再三嘱咐：仙有仙规，妖有妖法，若非穷凶恶极，杀人夺命者，人界不能先手打破三界平衡。轩辕家有道眼，能辨仙妖真身。方才我小师妹想杀得不过是一个没有妖印的精怪罢了，并未想要伤及无辜。”

惊棠也说道，“我们此行本就是向燕尾都的，因顺路看到临渊海瘴气蔽日，这才来的。她这种没有妖印的精灵最是可疑！”

锦书弯起唇，温暖的笑意更添几分儒雅，他示意淮之附耳过来，在他耳边留下几句话。

末了，锦书问，“明白了吗”

淮之僵硬的点了点头。

锦书这才满意的离开。

而淮之却怔怔的站在原地。

惊棠看着自家师兄紧绷的后背，好奇道，“师兄，五殿下跟你说了什么了？”

淮之紧盯着锦书的背影，抿了抿唇，“他说，除了那个蝴蝶妖，谁都可以杀。”

惊棠身上寒意四起。

————

村内屋落整齐，炊烟袅袅，黍米馨香，鸡犬相闻。

男人们有的在院中正卖力的劈柴，有的扛着锄头似乎将将耕田归来；女人们喂鸡淘米，儿女伴膝，好不热闹。

叶蓁楞在原地。

方才她见小哑巴走向栅栏以为他要进村，便忙跟过去阻止。

小哑巴被她拦住，眼神却依旧呆滞的看向前方，似乎他能透过结界看到村内的景象，引得叶蓁也好奇的贴上去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叶蓁问，“里面有什么吗？”

小哑巴沉默良久，回道，“家。”

叶蓁正惊奇小哑巴又说了个字的时候，只见小哑巴已经将手伸进了结界内！

她下意识用手去拉他，却被一股强大的惯性扯进结界内。

还未来得及呼救，两人就这样进入了渔村内。

晌午的日头晒得叶蓁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要不是结界外是夕阳西下，叶蓁还真以为这渔村是世外桃源。

她拉了拉身边的小哑巴，示意赶紧回去。谁知方才还柔软可破的结界此刻却坚如铜壁，任凭叶蓁如何拍打撞击也丝毫没有任何缝隙。

她努力贴紧结界，几乎让脸变形，而后呼唤了几声，“宁玉姐姐，浮黎！锦书哥哥！你们听得到吗？翩翩！你们在吗？”

沉寂良久，叶蓁正欲祭出宝珠再尝试一下，只听身后一个稚嫩的童声说道，“好吃的来啦！”

叶蓁回头，只见一个五六岁的男童仰着头看着她和小哑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可好吃的什么鬼？

叶蓁自我安慰着，自己方才肯定是听错了，这小孩说的应该是“好吃的拿来”。

于是从仙灵空间里拿了一串先前泽漆给自己买的糖葫芦，递给那小孩，道，“饿了吧？这个给你。”

那小孩接过红艳艳的糖葫芦，他似乎从没见过这个玩意儿，左右谨慎地看了看糖葫芦，然后才伸出舌头舔了舔，尝到滋味后却眉头一拧，一连呸了好几口，然后将糖葫芦狠狠扔到地上，“不好吃！不好吃！”

突然的变脸，吓了叶蓁一大跳。

叫声引来一个妇人，她跑过来，抱起男童，面容和善，笑道，“孩子不懂事，客人莫怪。”说着，不等叶蓁反应过来便大声对其他正在忙作的人招呼道，“大家快来，来客人了！”

这样的热情，叶蓁还以为自己身处凡间酒肆之中。

不多时，几乎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他们面上都带着沉沉的笑意，瞳孔却发着精光，似乎在看着什么可口的菜肴。

难道那小孩方才说的真的是“好吃的来了”？

莫非……那“好吃的”，指的就是自己？

叶蓁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死死的抵着结界，防备地看着众人。

倒是小哑巴仍旧淡然，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某处，“我要回家。”

那妇人的表情僵了僵，“回家？客人你记错了吧？”

小哑巴摇了摇头，笃定道，“我的家在落霞村，那间房子就是我的家。”

他说着，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间房屋。

叶蓁仔细打量着小哑巴，瞪大了眼睛。

方才她只顾着想办法破这个结界，没有发现此刻的小哑巴再也不是飘在空中的半透明状态，而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连说话也变得连贯流畅了。

他究竟是谁？

村民们顺着小哑巴所指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他指的屋门前，见众人看向他，缓缓起身走来。

那老者似乎是这个村子顶重要的人物，他甫一起身，便有几个年轻人过去搀扶。

叶蓁问，“他是……”

“这位是我们落霞村的村长，墨老爷子。”那妇人说道。

待墨老爷子行到面前，那妇人附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只见那老头垂眸，边听边点头，而后抬头看了看叶蓁，当他目光落到小哑巴身上时，竟有片刻失神。

那样的神情，似乎在透过小哑巴看另一个人。

叶蓁好奇地看着两人，小哑巴也看向墨老爷子，问，“你认识我？”

墨老爷子回过神，摇了摇头，声音喑哑，“抱歉，失礼了。公子长得确实有些像老朽年轻时认识的一人，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这么些年过去了，想必他早走在我前头去咯！”

他说着看向叶蓁，柔和道，“姑娘不必如此紧张，我们都是些地地道道的农民，难不成还会吃了你二人？”

他这么说着，身后的村民们也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