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爱看动画片，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从早期的《聪明的一休》《机器猫》《花仙子》《猫和老鼠》《非凡的公主希瑞》《小龙人》《四驱小子》，到后来的《忍者神龟》《虹猫蓝兔七侠传》《喜羊羊与灰太狼》《熊出没》，哪个不是一代人的文化记忆？

放学后赶紧回家看动画片，开心到忘记写作业，等父母回来一通臭骂……这是很多人的美好回忆呢！

如今4G普及，5G方兴未艾，到了移动互联网的时代，各个视频平台和自媒体平台群雄逐鹿，国内原创动画应时而起，出现了无数佳作，除了传统意义上的故事片之外，学科、科普、文史、自然等等题材的教育内容也以动画的形式出现，一时间百花齐放，包罗万象，孩子们有了充裕的选择，比起父辈来说幸福太多了。

但对于家长们来说，这种情况就喜忧参半了。

张先生30多岁，在某个政府部门工作，看样子还是个小领导。他说他的儿子刚满6岁，现在在幼儿园上大班，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张先生对孩子的教育态度比较豁达，家里买了不少书，也不禁止他看动画片，只是在时间上有要求。

他是被儿子同学的父亲介绍来绘本馆的，就是刚刚询问大班孩子应该读什么书的那位。小李推荐的几本书，张先生基本上都买了，可惜儿子并不喜欢。

“我觉得儿子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听说小学的孩子中间挺流行《阿衰》，就买了一套，没想到给他讲了一本他就喜欢上了，每天都吵着要听，不给他讲，他就自己看，其他的书连理都不理。”

“没错，小学生里面非常流行《阿衰》和《米小圈上学记》，您可能不知道，在每一次畅销榜里都有《米小圈上学记》，卖了将近一亿本，《阿衰》也超过两千万本了。很多家长都有这样的忧虑，觉得这些书没有营养，偏偏孩子还非常迷恋，担心不利于他们的成长。”

“是的，我也翻了几本《阿衰》，怎么说呢，有些后悔给孩子买了，里面有些情节，我觉得不太合适。但这毕竟是正规出版社做的，销量又那么大，肯定有很多专家看过了，他们都没有意见，我也不敢确定我的看法是对的。”

“这个问题，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总的来说，看书就比不看要好，不是什么大问题，您不用太担心。”

“能详细说说吗？”

“现在顾客比较多，时间有点紧张。很多家长都有类似的疑惑，我们绘本馆每个月会有一个周末举行阅读方面的座谈会，面向家长的，免费参加，这个月的座谈会定在了本周六，晚上七点开始。您如果有时间，可以来听一下，正好主题是‘儿童阅读的常见问题’，会详细聊聊看漫画书的事情，我会和大家一起讨论两个小时。”

“好的，我一定准时过来！”张先生答应下来，又问道，“我儿子特别喜欢看动画片，什么《汪汪队立大功》《小猪佩奇》，这没关系吧？对了，他还喜欢看奥特曼，奥特曼算不算动画片？”

“奥特曼系列算是特摄片，和我们小时候看的《恐龙特急克塞号》是一个分类，不过这不重要，对孩子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人间大炮一级准备？”张先生顿时笑了起来，不知道是想到了那部电视剧，还是回忆起了追看电视剧的时光。

“没错，就是那个，克塞前来拜访。”

“按说奥特曼已经几十年了，过去国内应该引进过，但我小时候没有看过。这次我跟着儿子看了几集，觉得故事很简单，没有什么特效，不管怪兽还是奥特曼，都是穿上一件特制的衣服，技术水平和《西游记》差不多，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小孩子会喜欢。”

“其实我们现在重看《恐龙特急克塞号》，得出的结论也会差不多，故事简单，没有特效，技术水平低什么的，这就是特摄片的特点。咱们的京剧也有个说法，三四人千军万马，六七步万水千山。当然特摄片的艺术成就和艺术地位和京剧没法比，只是说这种代表性的意义有相似之处。”

还有十来个家长围着书架选书和咨询，陈弘毅不能陪张先生聊太多，只能先告诉他，小朋友们喜欢看漫画、喜欢看动画片、喜欢看特摄片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需要担心。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个是控制时间，不要看起来没完没了；另一个是要趁着刚刚放学外面天色还早的时候，带着孩子在小区里面活动一下，见见阳光。

约好了周末过来参加座谈会，张先生便告辞离去，也没有申请办理会员卡。

这在陈弘毅的意料之中。绘本馆的尴尬之处便在这里，上京城虽然不是一线的超级城市，却也有几百万人口，经济发展得不错。那些重视孩子阅读的父母，并不在意每个月买几本书花的那百八十块钱。而不重视孩子阅读的父母，也不会走进绘本馆里面来。

早在四五年前，绘本的出版机构做过一次调查，发现90%以上的绘本馆在单纯的会员制借阅业务上是亏损的，只能依靠举办培训和各种文化活动来盈利。陈弘毅的小鹿绘本馆规模很小，只有他和小李两个人，暂时没有做培训业务和其他活动，只是靠着他的积蓄和“阅读咨询”的收费才勉强维持。

这也是在街头又开张了一家大型绘本馆，陈弘毅却毫不在意的原因。

就像他给小李说过的那样，大家各凭本事赔钱而已。

忙过了放学这段时间，两人替换着吃饭，陈弘毅瞄了一眼手机，胡教授回了一条消息：“我觉得暂时还不用，没有那么深入。一个月左右你再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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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谈会定在周六晚上七点，这个时间大部分家庭已经吃完晚饭，也不会和白天孩子们的各种培训班冲突。范老板也想参加，但他的摊位生意红火，光凭着太太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他只能在下午两点多钟带着儿子过来。

范志峻已经十三周岁了——范老板说的十四岁是虚岁——按理说一个人过来也没有问题，但陈弘毅坚持在和范志峻沟通的时候，范老板必须在场。不仅如此，每次沟通的过程都会全程录音，这点也是提前和范老板确认过的。

“我个人观点，一切孩子的问题，终究都是父母的问题。您可能不认同，但如果觉得我对您儿子有点帮助的话，就一起参加吧。”

范老板当然不认同陈弘毅的观点：“厨子是勤行，开地摊又是厨子里最辛苦的。我和他妈妈起早贪黑，烟熏火烤，才这个年纪就腰疼、腿疼，还不都是为了他，我们有什么问题？他不好好上学，天天玩游戏，对得起我们吗？”

“我的观点可以有两种解释。一般情况下人们会认为，绝大多数孩子都是能教育好的，孩子出现问题，说明父母、老师乃至社会环境没有做好。你如果不喜欢这种说法，那么还有一种解释：孩子出现了问题，不学习找不到工作，或者玩游戏没钱了去偷去抢，最后终究会变成父母的问题，还是要父母来解决。”

范老板憋了一肚子气撒不出来，因为陈弘毅说得对，就算他觉得在孩子的教育上自己做得特别好，认为都是学校的问题、老师的问题，但自己的孩子自己养，现在出来低声下气求人的只能是他。

他教训孩子的时候会说：“你们学校有几千个孩子，别人学的下去，你怎么学不下去？你看看烤羊肉串家的儿子，鸡蛋灌饼家的女儿，人家学习多认真，多给爹妈长脸？”

那么反过来这句话也可以用在范老板自己身上：学校有几千个孩子，一个班有65个学生，都是同样一波的老师在教，别的学生怎么没有逃课、玩游戏、拿绝食要挟父母给钱？那能怪老师吗？

在正式谈话之前，陈弘毅让范志峻先进了办公室，扔给他一个游戏手柄：“看到电视上的那个人了吗？你自己琢磨怎么控制他，自己往下玩。胆子大一点，只要你不往地上摔，手柄坏不了，尽管放心玩。我和你父亲先聊聊。”

不知道这几天范老板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历程，要是按照他上一次来绘本馆的情况，看到陈弘毅给儿子玩游戏，肯定一下子就炸了。今天他克制了很多，虽然不满地瞪了儿子一眼，还是没有阻止。

“上次你们过来是周一，这五天，您儿子的情况怎么样？”

“从你这里离开，我就搬到摊位上去住了。他妈妈每天回去做早饭和午饭，晚饭让他自己热着吃或者叫外卖。按你说的，不管他做什么，都随他去，不约束他不骂他。听他妈妈说，他玩游戏的时间明显少了，睡觉的时间也提前了，最重要的是，这几天他没有向我们要钱，我觉得应该是有进步吧。”

“和我判断的差不多，他的情况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糟糕。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你们内心的焦虑放大了他的缺点，因为你们平时生意太忙，和他从小缺乏沟通，教育他的方式过于简单直接，导致冲突升级的很快。现在的状况，不仅仅是你们希望他有所改变，他也同样希望你们能够尽快改变，拉他一把。”

“我们平时一直在帮助他啊，我们是他的亲爹妈啊。”

“现在的孩子懂得比较多，情绪也比较敏感，你们的态度、方式方法，还是要适当的调整一下。”

范老板苦笑道：“我和他妈妈上学少，都是初中毕业就出来闯荡，哪儿懂什么方式方法啊。我小时候，贪玩了闯祸了，回家就是一通臭揍，有时候没闯祸，爹妈不高兴了，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我不也是一样健健康康长大了吗？”

陈弘毅点头道：“是的，有人把这个戏称为连环车祸式育儿困境，祖辈就是这样教育父辈，父辈再这么教育孩子，你希望你儿子将来也这么教育你孙子孙女？大道理我不讲，我就问你一句话：小时候你父亲这样对待你，你开心吗？”

范老板的苦笑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