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梳洗完毕的古碧云在院里练习剑法,其曼妙的身姿和行云流水的招式甚至吸引了偶然路过的不懂武功的白梨驻足停留。一套剑法舞毕,白梨不由喝彩叫好。
古碧云莞尔一笑,收起长剑,见白梨穿着白色软银轻罗百合裙,正静静地站在院子一隅,简单干净,似晶莹的薤露。
古碧云走向白梨:“妹妹这么早就起身了?”
白梨说道:“以前在入云阁习惯晚睡晚起,如今调整了作息起居,才觉早睡早起的好处,人也精神多了。”
古碧云替白梨将鬓角无意垂下的一缕秀发挽到其耳后,疼惜地说道:“你本就是好人家的女儿,逼不得已才流落风尘。”
白梨并不以之为苦:“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嘛。”
古碧云叹道:“我在这里住不了几日就得走,且你今后早晚要随哈图去蒙古,届时你独自一人在异乡漂泊,我心中委实难安。”
白梨笑道:“多谢姐姐挂念,哈图大人待我不薄。”
古碧云忍不住小声说道:“他似乎不仅仅只是个商人那么简单。”
白梨颔首道:“他的胸襟和气度自非常人可比。”
古碧云皱了皱秀鼻:“那替妹妹赶车的郝宁昔日在江湖上亦大有名望,眼下却甘心替一商人卖命,妹妹不觉好奇么?”
白梨一怔:“大人不是为其偿还了巨债吗?”
古碧云摇摇头:“妹妹非武林人士,也许不知似郝宁这等身手之人,若非有难言之隐,必不会太过在意钱财,学武之人更看重高深的武学,且绝不愿受人驱使。”
白梨迟疑道:“经姐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大人似乎在刻意笼络任少侠,那日他甚至不惜谎称自己亦常受汉人轻视。其实以他巨大的财力及高华的风度,汉人巴结都来不及,这是我亲眼所见。”
古碧云追问道:“他此次来中原只是为了做生意和游玩么?他去了哪些地方?”
白梨道:“据我所知,大人曾到过陕豫两地,接着又去了齐鲁,后南下扬州,接着游历了江南,复又折返至南阳与洛阳附近。”
古碧云奇道:“从江南又折返回来?哈图如此大费周章帮助任少侠果真只是出于好心吗?”
白梨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她们隐约听到一阵嘈杂的人声越过重重院墙传了过来。古碧云说道:“大清早的谁在高声喧哗,我们瞧瞧去。”
高深的大宅门墙外围着一群人,其中一帮离得近些,吵闹声也正是他们发出来的。另一部分站得稍远些,簇拥着一俊美英武的少年。虽然这一簇人很安静,可他们脸上带着明显的怒意。
门卫见是白梨,忙躬身说道:“白姑娘,这些人气势汹汹找上门来,开口就说要我们交出任少侠。”
白梨一惊。古碧云示意她莫怕,自己却上前一步道:“诸位何方高人?清晨来访有何贵干?”
那吵闹的人群中有一大汉叫嚷道:“我们都是陕豫两地的江湖朋友,今日由南宫少主召集此地找任天歌算账的!”
南宫少主?古碧云暗道不妙,她注意到那个俊美少年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满意大汉如此回复。少年轻咳一声:“区区南宫牧野,这位女侠是?”
古碧云报上身份,南宫牧野当即肃然起敬,并追问任天歌的下落。古碧云不便欺瞒:“任少侠确实和我们在一块,但其中恐有误会,少主能否稍等数日,我与外子先调查清楚,再与任少侠一同登门拜访?”
人群中有人阴阳怪气地叫道:“任小贼可是雪山老魔的传人,又有一半辽人血统,这般不忠不义之人岂能容他?!”
古碧云脸色一变,正环视全场欲揪出挑唆之人,耳边猛然想起一声大吼,见是任天歌怒气冲冲地行了过来:“哪个骂我不忠不义?有种站出来再骂一次!”与他同行的还有谢峥嵘与哈图等人。
先前那个叫嚣甚凶的大汉立刻怂了,悄悄躲在人群里,任天歌发现后不屑一顾:“于波,又是你!”
于波狐假虎威:“你杀害了南宫老前辈,南宫世家必不饶你!”
南宫牧野向前踏出一步,义正言辞地喝道:“任天歌,除非你能自证清白,如若不然,今日我便要替姑祖母报仇!”
任天歌大声回道:“人不是我杀的,我接到密信赴约,赶到时你姑祖母已被人取了首级!”
南宫牧野打断他:“你撒谎,明明是你约的姑祖母,在她老人家身上还找到了那张纸条!”他边说边取出来给众人看。
古碧云皱眉道:“这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为了隐藏真实笔迹,如何能断定出自任少侠之手?”她回望向任天歌:“任少侠收到的那张留条呢?”
“我随手扔了。”
南宫牧野冷笑道:“我看压根就没有!”
任天歌刚要发作,谢峥嵘发话了:“南宫少主,任少侠,你二位稍安勿躁。”他略一沉吟,问道:“在下谢峥嵘。请问少主,南宫前辈遇害时,可曾验过尸体,情形如何?”
南宫牧野略略告知,谢峥嵘说道:“从南宫老前辈颈部伤口判断,凶器带有弧度。”说到这里,他忽然惊呼一声,转向古碧云:“昨晚暗算我的人用的正是一柄弯刀!莫非与杀害南宫前辈的是同一人?!”
南宫牧野得知昨夜险情后亦起了疑心,这时,于波冷笑道:“谁知道昨夜那杀手是不是任天歌假扮的!”
谢峥嵘怒斥道:“于波,你也算个成名人物,何以再三挑拨,到底是何居心?!”
于波自忖武功与谢峥嵘差得太远,不敢顶撞,反而看向南宫牧野。南宫牧野沉思半晌说道:“既然谢大侠与古女侠俱对凶手的真实身份有所怀疑,我便暂时忍耐三日。但若贤伉俪三日后仍查不出真相,我南宫世家只能将这笔账算到任天歌头上。”
古碧云轻吁一口气,正欲将这帮人送走,却听于波阴恻恻地说道:“少主,若这三日内任天歌偷偷溜走了该如何是好?”
“我任天歌行事光明磊落,干吗要溜?”
于波冷笑道:“笑话,就你还配说自己行事光明?且不说你身怀邪功,出身异族,自你出道后,先与桑青霓那小妞关系暧昧,一路男女同行,后又与司徒空那等偷鸡摸狗之徒纠缠不清,如今又和一个蒙古人争抢侍女雪儿。哪一桩不是下三滥的所为?!”
任天歌听到于波出言辱及桑青霓与雪儿,脸色铁青,齿间挤出两字:“找死!”
他正欲动手,南宫牧野挡在于波身前:“于波的话虽然有些过分,却也是实情。何况是他通知我你在何处藏身,所以你即使要杀他也不能当着我的面。”
任天歌推出一掌:“你闪开!”
南宫牧野怒道:“这可是你先动的手!”他手掌斜斜地向任天歌的手背切了过去。
任天歌大手一翻,欲扣南宫牧野的手腕,这时,于波大声起哄道:“奸贼人人得而诛之,大伙一起上!”他带来的那一帮武林人物经他这一挑唆,立刻群起而攻。而不知何处又有人尖叫道:“南宫芮老前辈莫非就这样枉死不成?!”瞬间又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南宫弟子按捺不住加入战团。
场中局势顿时失控。任天歌出手凌厉,一招一式间便可伤人。原本还作壁上观的剩余的那十来个南宫门人唯恐南宫牧野有何闪失,亦纷纷出手护主。如此一来更是将任天歌彻底激怒,下手毫不留情。
谢峥嵘与古碧云在一旁干着急,只见任天歌已杀红了眼,两路人马根本挡他不住,死伤无数。谢峥嵘低声说道:“我们再不出手今日就难以收场了。”他亮出判官笔,冲进幢幢人群。古碧云亦宝剑出鞘,准备接应。
南宫牧野与任天歌激斗正酣。南宫武学精妙奇诡,南宫牧野又天赋过人,深得个中真义,若非遇上任天歌这般身怀绝顶内功的对手,他本可轻松取胜。奈何枯骨心法的威力远出乎南宫牧野的预料,对方掌力冷热交错,将其逼得透不过气来。南宫牧野只有采取游斗之策,绝不敢正面为敌。
南宫牧野脚踩家传轻功“七星连环步”,身姿矫若游龙,猿臂轻舒间,相继捣出两拳,直击任天歌两侧肋骨。任天歌下盘稳如磐石,仅上半身左闪右避,便于间不容发之时化解了这险奇的一招,又趁南宫牧野身法一缓之际,拍出了阴冷无匹的一掌。
谢峥嵘眼看南宫牧野就要伤在掌下,忙骈指如风,以归元指力迫得任天歌不得不撤手。
任天歌一愣:“谢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峥嵘神情复杂:“任兄弟,你杀气太重了,我不能任由你草菅人命。”
任天歌委屈得大喊:“是他们欺人太甚!”他双掌一挫,又劈飞了一个偷袭的人。
古碧云也看不下去,长剑向前一递,逼退任天歌:“任兄弟,你快住手!”
任天歌双目喷火:“古姐姐,连你也围攻我?!”
古碧云心中不忍:“你先停手,有话好好说。”
任天歌略一犹豫,只觉大腿处一阵冰凉,原来于波趁自己不备以飞刀暗中下手。任天歌低头瞥见伤口血流如注,狂吼一声,遥遥击出一掌,印在于波胸前,于波当即摔倒在地,全身如焦炭般冒着黑烟。他本因任天歌救下了自己的仇家司徒空而心生怨恨,后又觊觎枯骨绝学,终落个一命呜呼的悲惨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