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萧平被一阵嘈杂声吵醒，忙穿衣出门，见不远处郑海家围了好些人，便也凑了过去。

到场后，看见一些妇人在说着话，大家都是一脸悲切，萧平忙问一旁老妇人：“婶，出什么事了？”

“昨日，海子他们不是进山去了，黄岭一个姓熊的老头子到书院的山界拾柴，被一箭射死，官差查了箭头，说是海子的，这不刚把人拿走。”

“这…不…能吧。”萧平震惊不已。

“怎么不能，海子都亲口认了。”

另一妇人凑过来说：“是啊！村长正带着人去县里联名做保，请求县老爷轻判呢！”

“那我也去看看。”说完便跑出村去。

郑海平常对萧平十分关爱，如今遭了难，萧平心里如何不急切。

后面传来妇人声音：“别胡闹！大人做事，你这小孩添什么乱？”

……

街市相比乡村，是要热闹不少。车马行人川流不息，锦帛华贵，麻素殷勤。连满身破旧的花子，也蜷缩在墙角，等着好心人的施舍。

县衙处于临近县城南门的“火镰街”上，一出南门外正是码头。所以这“火镰街”最为繁华。

穿过几条街市，萧平来到县衙门口，见县衙门口台阶上，左右各站着一位差役，腰挂雁翎刀，面色冷峻。

萧平壮着胆子，上前几步，踮起脚向里看去，只见公堂外乌泱泱站满了人。

一个差役见着好笑，说到：“小子，想去看看，今天老爷审的可是大案。”

另一差役道：“进去吧，这半大小子进去听听，受受诫也是好的。”

萧平感激的笑笑，便跑了进去，挤进人群。

只见公堂下放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人用白布盖着，只露出双布鞋，边上有五六个人，正披麻戴孝的，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时，闻的一声大叫，“老爷升堂了！”一名肥胖的官员从后衙走出，堂内八名衙役抄着水火棍唱起堂威。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堂内哭声也小了起来。

官员姓巫名正阳，陕西咸阳人，生性贪得无厌，原本对这种没有多大油水的案件多是草草了事，但他最近接到调令，升任广平知府。只等新官到来，办完交接，便可北上就任。此刻心情甚美，也想着临了添些政绩名声，这才耐下性子，仔细审理。

由此，还特意请来几位颇有声名的乡绅、夫子。巫县令对着几位乡绅、夫子拱手行礼，示意他们坐下。

这才坐到公案里，清清嗓子道：“咳！下跪苦主且莫悲伤，报上姓名，所告何事？”

正哭着的众人内，一个稍长的男子抽泣道：“青天大老爷，小民姓熊名吉，五里镇、黄岭村人，家叔熊辰生，昨日去芝山拾柴，入夜未回，小民便恳求村里人连夜寻找，哪知道，哪知道堂叔竟被射死在山里，恳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啊！～～”

巫县令点点头问堂下捕头：“江捕头，案情如何？”

江捕头上前一步，拱手道：“回老爷，小人今早接到熊吉报案，便同仵作前往调查，到时，现场人多，足迹杂乱。仵作查验，死者因利箭射入脖颈毙命。案发现场为乃黄岭村村民熊乙第一个发现，据熊乙交待，当时尸首为厚雪覆盖，现场只有一串足迹，他便是依着雪地足迹，才找到死者。”

“嗯！凶手可曾查明？”巫县令问道。

“小人带着箭矢询问城里铁匠，得知箭枝乃五里镇郭庄人氏，郑海所有。现已将人逮捕，听候老爷审问。”说完，从身后捕快手里接过一支箭矢，呈上案前。

“带犯人上堂。”老爷道。

不久，郑海带着枷锁被两名捕快带来，跪在公堂。

巫县令将惊堂木一拍，喝到：“堂下所跪何人？”

郑海却不惊慌，声音依旧沉着：“禀老爷，小民五里镇郭庄人氏，姓名郑海。”

“昨日，可去狩猎？”

“去了。”

“何处狩猎？所经何处？”

“于村后山路上山，经苍云涧、观云亭、碧云潭，最后到金鸡岭狩猎。”

“途中可曾射箭？”

“于观云亭休息时，见一野鸡，曾射出一箭。”

“可中猎物？”

郑海摇摇头道：“未中。”

“这就对了！观云亭下方正是芝山，你所射之箭矢，未中猎物，却飞至芝山杀人。昨日，黄岭村熊辰生，到芝山取柴，被利箭射杀，经查验，箭出自你手，你可知罪。”

“小人并不知情，只是今早听江捕头说了一些，如真是在下失手，小人愿受刑罚。”

“嗯！态度尚可，传仵作及证人来。”

两人早在外等候，片刻来到公堂。仵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他拱手立在堂下。另一人赶紧跪拜道：“回太爷话，小人本县岑溪乡人，姓杨名丙，在城里东市打铁为业。”

巫县令点点头道：“你且平身歇着，仵作上前回话。”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上前拱手道：“禀老爷，小人于今日辰时三刻至芝山验尸，死者熊辰生，男，年纪五十有六，五里镇黄岭村人，死于芝山白鹿洞书院西侧溪边，为利箭射中脖颈，失血而死。箭深四寸，周身并无其他外伤。据现场血迹断定，当地为案发现场。死亡时间为昨日辰时至巳时之间。现下凶器已取出，作为呈堂证供。”

巫县令指着桌上箭问：“可是此物？”话毕，县衙师爷拿起箭递给仵作。

仵作接过箭，仔细观瞧，“正是。”

巫县令听罢，对着杨铁匠道：“杨丙，你可认得凶器？”

仵作将箭递给杨丙，杨丙接过箭头道：“认得，早上王捕头就给小人认过，这箭是小人打造，买于郭庄郑猎户。”

“可是此人？”县官指着跪着的郑海问道。

“是的！”

“此箭卖于郑海，可有依据？”

杨丙看了看箭头，从怀里拿出一块小铁块，和箭头一起呈上，才答道：“早年官府发文，要求每个猎户的箭矢都应做有标记。这块印子，正是郑猎户的标记。”

巫县令接过来，把铁印子放到箭头花纹处，果然严丝合缝。

巫县令又道：“取郑海箭矢。”

有衙役拿来一个箭袋。巫县令取出几箭，一一对照，果然每支都对的上。隧令师爷传视乡绅、夫子，最后递给郑海。

郑海接过二物，并没比对，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这箭他早已认过，确是自己之物。

这时巫县令一拍惊堂，喝道：“郑海，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郑海眼神暗淡，道：“小民失手杀人，甘愿伏法。”

巫县令点点头，道：“既然认罪，众人听判。”

这时，从大堂外传来人声：“且慢，大老爷。

“何人喧哗！”

“我是郭庄村长，我有话讲。”

“即是一村之长，堂前回话。”

门外挤出一人，衙役放了进来，来人跪拜道：“小人郭鳌，添为郭庄村长，没尽职责，致使出此祸事～～”

巫县令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罢，罢，你有什么话讲？说来听听。”

“郑海，自幼随父母迁至我村，至今三十多年，一直老实本分，与人亲善，深受村民爱戴，此次闯祸，实属无心之失，村民听闻无不为之叹息，又有村民带头请愿，望大老爷从轻发落，这里有村里凑得五十两纹银，愿偿于苦主，略表悔过。”说完拿着一个钱袋和一封书信放到案上。

巫县令拎起钱袋，暗自掂了掂，有二百多两，心下高兴，这才拿起请愿书看了看：“即是认罪态度甚好，又有多位村民做保，可见犯人人品尚佳。”

巫县令把请愿书传阅后，对着哭着的众人道：“犯人村中筹的纹银五十两，偿于苦主，苦主可愿？”

熊吉拜道：“全凭老爷做主！”

“好！”惊堂木拍响，巫县令丢下一根火签令道：“众人听判，郭庄村民郑海，于昨日上山打猎，失手射杀黄岭村民熊辰生，证据确凿，并无疑点。今有熊辰生亲侄熊吉，状告郑海杀人，犯人郑海投案后主动认罪，甘愿受罚，又有多位乡绅为其人品做保。今本官判决如下：犯人郑海，杀人属实，念你无心之失，又有悔过之心，杖责五十，囚三年，罚银五十两以偿死者家属。在场众人可有异议？”

众人默不作声。

“既无异议，犯人画押结案。”

眼看有文书将认罪状和毛笔放到郑海身前，萧平心里一着急，顾不得害怕，忙叫道：“我有异议。”

巫县令一拍惊堂道：“何人喧哗，带上堂来？”

萧平身旁众人纷纷让开，衙役把萧平带道堂前，将萧平按跪在地。

郭鳌见到来人是萧平，忙说到：“大老爷，此子是郑海邻居，两家最是亲近，怕是得知郑海获罪，才失了神志，请大人赎罪。”

巫县令觉得郭鳌办事乖巧，和气道：“嗯！情义之举，就不治罪，叉出公堂就是。”两名衙役拉起萧平要走，萧平挣扎着不肯出去，大叫道：“大老爷，不能结案，案件还有疑处～”

众人皆是大惊，郭鳌更是着急的跺脚，嘴里嘀咕：“胡闹，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