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淮月扫了眼身后的一群衙役，公事公办道：“承蒙皇上信任，派在下来协助众位太医院大人。”

顾南嘉看了气氛低迷的衙役们一眼，心思翻转，道：“那我就打扰余世子了，太医院的太医们就在屋里休整。”

说着，两人淡淡的对视了一眼，擦肩而过。

弄瓦街坊里住的全是贫苦的百姓，所以卫生状况很差，再加上疫情弄的人心惶惶，垃圾已经很久没有人清扫了，街道四处都随处可见排泄物和死去的动物尸体，感染疫病的百姓们就各自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对脏乱差的环境置若罔闻。

顾南嘉带着口罩，也挡不住一阵一阵的恶臭侵袭。

这样下去不行，就算是好人在这种环境下也得生病，更遑论是疫情横行期间，她记得青娘说过，脏臭的秽物会滋养细菌的生长，所以要抑制疫情继续扩散，干净的环境是必不可少的条件，酒精和生石灰可以有效杀死细菌。

在弄瓦街坊齐齐走访了一圈，顾南嘉心里大致有了初步的方向，等她回去，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里支起了很大的锅在熬药，浓烈的药味儿弥漫在空气里。

秦十章见她回来，朝她和煦的点了点头，只是忙了一天，大家都疲惫的很，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被催着干活，平日里都是在宫里服侍贵人的，养尊处优的，哪里受得了这种工作强度。

有脾气不好的见她一下午不见人，阴阳怪气的就斜睨她，“我们辛辛苦苦的干活，水都没时间喝一口，倒是有人还有时间出去闲逛。”

有那脾气好的忙劝，“好啦，今儿要是顾夫人，这些药材都保不住，少说几句。”

那人更是来气，一甩手道：“难道我说错了？一个女人家家的，就该在家中相夫教子，抛头露面的真是下贱。”

顾南嘉还真认识说话刻薄的这位，医药世家史家的庶子史文昌，医术尚可，只是为人心胸狭窄，不择手段，却被家中嫡母压的出不了头，后来攀上了四皇子才进了太医院，和时闻野交情莫逆。

上一世她身怀巨力，却能被时闻野轻易卖掉，少不了这位出力。

她还没来得及找他的麻烦，他倒是先跳出来了。

顾南嘉压根没给他留脸，冷笑道：“我乃是奉皇命来疫区防疫，明黄的圣旨还在侯府中供着，这位太医说这话，是不满皇上的旨意吗？”

史文昌脸色一变，厉声道：“你少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不满皇上的旨意了？我是不满你！我们大家都在忙着搭台熬药，你凭什么出去躲闲？”

“这位太医可是领队？皇上可有下旨命你统领所有人？若是有，拿出旨意来，我给你道歉。”

史文昌脸色难看极了，阴狠的目光愤怒的瞪着顾南嘉。

顾南嘉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朝秦十章行礼道：“秦大人，我下午出去走访了一圈，有些建议想要跟你提一提。”

“顾夫人请讲。”秦十章耷拉的眼皮子抬起来，像是如梦初醒，没有听到刚才的争执。

“弄瓦街坊的卫生情况太差了，到处都是死老鼠死人和污秽，我认为，在治疗之前，先组织人手清理环境，防止疫情进一步严重。”

史文昌嘴巴动了动，却被身边的人拉住，只好愤愤的闭了嘴。

秦十章点点头，同意道：“顾夫人言之有理，只是，我们就这些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顾南嘉语塞，那些侍卫难道不是人？都进了疫区了，难不成还想端着皇宫侍卫的架子，什么活儿都不干？

可看着秦十章苦笑的神色，她识趣的没有问。侍卫和太医院属于不同部门，想来，秦十章虽领了抗疫的差事，却也支使不动御前侍卫。

这时，余淮月风尘仆仆的带着十几个人从外面回来，脸色疲倦，“在下愿助秦大人一臂之力。”

“多谢余世子，您这是安置好病人了？”秦十章忙站起身作揖道谢。

余淮月点点头，跟秦十章寒暄几句后就开始商量后续的安排，顾南嘉见没她的事，就回房去拿了银针，练习起针法。

今天太晚了，明日她要把针法教给其他人，不能有半点失误，惹人笑话。

一忙起来就忘了时间，直到一股实物的香气飘进鼻息里，有人在外面敲门，顾南嘉把银针收进盒子里，一开门，是余淮月端着一碗面条站在房门口。

“顾夫人，在忙也得吃饭。”

顾南嘉肚子咕噜噜的叫响，她赫然的一笑：“这点儿小事怎么还劳烦您亲自来送。”

“大家都在忙，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做点这些儿力所能及的小事。”

顾南嘉忙摆手，“余世子可别妄自菲薄，若不是您一口答应带人清理弄瓦街坊的卫生，我们这会儿还一筹莫展呢，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

“承蒙顾夫人看得起。”

朝外面伸头看了一眼，见院子里其他人都在忙着吃饭，顾南嘉低声道：“中午时候人多，也没细问，余世子怎么会亲自带人来疫区？”

按理说，藩王之子地位尊贵，再不得南平王看中，那也是人家家事，让堂堂世子以身涉险，这就是挑战南平王府威严，就算南平王再不喜这个儿子，也不会置之不理。

余淮月得意的扬起嘴角，“四皇子虽然把时闻野救了出来，却被皇上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被罚了半年俸禄，撸了他吏部行走的差事，他没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只能暗暗的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顾南嘉想起那日在大理寺地牢里，沈泽然说，吏部尚书参了四皇子一本。那男人又说，吏部尚书是沈泽然的走狗。而看余淮月的意思，似乎以为吏部尚书是南平王的人。

她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一直到半夜给病人发完药，累的躺在床上，脑袋却还不由自主的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