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却不像从前一样勇敢恣意。
身处高位，他总是有许多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无奈。
顾修言安静地倚着身前有些生锈的栏杆，侧影修长又透着入骨的孤寂。
慕玉紧蹙的眉头间掠过一抹心疼，她抬手搭上顾修言右侧的肩头，掌心每拍一下，她眸底的执念便更重一层。
“修言，如果对你脚下所走的路产生了怀疑，不妨停下来仔细想想，或许，它原本就是错的。”
慕玉话里有话，分明的暗示落在顾修言耳中，换回的却是长久的沉默。
夜色寂寂，朦胧的细雨绵绵，直到街上的人流逐渐转为萧索，林墨染瞥了眼腕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
很晚了，她该回家了。
“北洲，糯糯和棠棠还在家等我，我……”
林墨染的话还没说完，在她右侧身后的车便发出一声清晰的“滴”。
再对上傅北洲噙着柔笑的双眸，她只好顺势耸了耸肩:“好吧，送佛送到西，既然你的车就停在这儿，顺路就载我一程吧。”
坐在车中，笼着昏黄的夜景急速倒退，林墨染心口凝着的闷痛缓缓编织，神伤在晦暗的眸光中浮现，久久不散。
她的膝盖上放着寂静的手机，不时点亮的屏幕偶尔跳出几则系统推送的广告。
她走了，他们应该聊得很投机吧？
“墨染，我希望你能够快乐幸福，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还有后半句话，傅北洲并没有说出口，炽热的情意被男人用理智强行压抑。
“会的，你也是，我们都会幸福的。”
林墨染勉强勾起笑，刚才闲聊时的轻松愉悦褪去，轻易不敢碰触的画面却如影随形。
终于。
车子在别墅外停下，傅北洲与林墨染彼此心照不宣的告别后，女人孱弱倔强的背影走近院中。
站在门外，林墨染似乎已经透过门板听到了两小只在嬉戏玩闹，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嘴角的弧度扬至最大。
“妈咪回来咯，糯糯和棠棠有没有乖乖听管家叔叔的话？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做完了吗？”
把手按下，门开的瞬间，林墨染关切的询问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却又拼命克制的颤抖。
或许是母女连心的缘故，林糯糯几乎在林墨染张口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便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再看到林墨染的裙摆微湿，而她的身后又空无一人，林糯糯粉白圆润的小脸儿上盛满了担心:
“妈咪，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爹地去哪里了？是不是因为爹地没有送妈咪回来，所以妈咪在生气？”
就连一向老成不爱说话的顾棠，此刻也主动将小手塞到林墨染的掌心中，试图以此来给予她一些温暖。
汹涌的泪意不断地侵袭林墨染的眼眶，她半蹲在林糯糯和顾棠身前，用力地摇了摇头，以尽可能平静的口吻作出解释:
“公司临时遇到了一些合作上的事，所以你们爹地去处理了，今天晚上他应该不回来了，妈咪没有不开心，妈咪去给你们烤布蕾，好不好？吃完就乖乖去睡觉哦。”
在说出顾修言或许不会回家时，林墨染只觉得她的舌尖都在漫着一层苦涩。
“好，那妈咪就先去忙哦，棠棠和糯糯回房间等妈咪。”
顾棠隐晦地给林糯糯使了一个眼色，以阻止她继续再追问。
在两小只手挽着手，将要迈上台阶时，又默契地停下了动作，安静地凝视着在厨房中忙碌的林墨染。
慕玉的挑衅仿佛历历在目，林墨染每多搅一次奶油液，她的心便往下更深坠一分。
泪珠偶尔从半空跌落，也被女人极快地拭去，顾棠将林墨染的隐忍尽数看在眼里。
在她转过身，要打开烤箱的那一刻，顾棠动作迅速地牵着林糯糯的手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儿童房中。
顾棠打开笔记本电脑，几分钟后，信号显示恢复正常，屏幕的冷光投映在那张酷似顾修言的五官之中，萦绕着化不去的肃然。
“爹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屏蔽仪，而根据妈咪的行程轨迹测算，他们应该是去了这家位于城南的餐厅。”
顾棠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跳跃，下一秒，餐厅的监控录像便顺利地同步在了屏幕界面中。
通过时间的倒退，顾棠将大致的时间范围锁定在下午六点之后。
“就是这儿了，爹地和妈咪是七点钟进的餐厅，他们相处得很愉快。”
高清的监控录像将林墨染面对顾修言时的欣喜与感动清晰而又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即使是隔着屏幕，顾棠和林糯糯也能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正浓，柔情蜜意。
“是她！果然是她！”
在大约二十分钟后，慕玉在侍从的指引下神色倨傲地走进餐厅，而她的脚步更是没有停顿，目标直奔顾修言。
“她是谁啊？哥哥？好像这个阿姨出现以后，妈咪的脸色就变得有点难看了。”
林糯糯并不认识慕玉，卷翘的睫毛因不解而上下眨动，而提及到“慕玉”的名字，顾棠的脸上也随之多了几分厌恶与排斥。
“她叫慕玉，是爹地的朋友，但是她这个人心术不正，这几年在国外，没少干黑心的勾当。”
慕玉一直都殷切地和顾修言保持着联系，隔三差五便会发来邮件问候，末尾更是附着火辣性感的照片作诱导。
前两次顾修言还能收到慕玉的邮件，回复也都是“我很好，你注意身体”这样的礼貌字句。
当时顾棠已经自学了编程代码，黑客技术掌握得不算炉火纯青，但在顾修言的电脑中植入拦截程序还是小菜一碟。
所以之后无论慕玉给顾修言发送再多的邮件，男人的邮箱里始终都是干干净净。
但顾棠没想到，慕玉的邮件即使封封石沉大海，她却依旧贼心不死，今天竟然还如此光明正大地给林墨染添起了堵。
“我要打电话给爹地，他不能这么对妈咪。”
就在顾棠将要按下通话键时，一双嫩白的小手轻轻阻止:“哥哥，你如果这样贸然的给爹地打电话，去质问他，只会让爹地和妈咪的关系更加恶化，反而会顺了那个坏阿姨的意。”
伴随着稚嫩童声的安抚，顾棠按下了熄屏键:
“你说得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同仇敌忾，第一步就是要缓和爹地和妈咪的关系。”
两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一起，在一番冥思苦想后，终于初步制定出三个可行性还算高的方案。
“鉴于爹地现在应该和坏女人厮混在一块儿，我们就先执行Plan A！”
顾棠一声令下，林糯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房间，等走近厨房时，低声的气噎在角落中作响。
“妈咪不哭，哭肿了眼睛糯糯会心疼的，糯糯和棠棠会一直陪着妈咪，永远都不会离开妈咪。”
小小的人儿似乎并不知道“永远”这个词的分量有多重，林墨染忍到牙关紧咬，却终是在对上林糯糯与顾棠含着真挚关切的纯真眼神中，彻底败下阵，溃不成军。
“糯糯，棠棠，妈咪也会永远，永远和你们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有些昏暗的厨房中，三人彼此紧紧地相拥。
烤箱发出清脆的提示声，滑嫩的烤布蕾顺着喉咙滑入胃中，让原本苦涩的林墨染多了几分珍贵的甜蜜慰藉。
这一晚。
林墨染独自陪着林糯糯与顾棠入睡，却并未如想象中那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缺席的顾修言在天台上和慕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些年的近况。
在相互的吐槽中，天际渐渐浮现出鱼肚白的颜色，晨辉映着男人优越的侧颜，如同救世的神祇。
“天亮了，我们也该回到各自的人生轨道去了，只是在说再见之前，修言，我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希望你可以帮我。”
慕玉掩去眼神中泛着的痴迷，转而换上坦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帮你一起寻找当年那件事的知情人，这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
不等对方平铺直叙，顾修言似乎已经心领神会，痛快地给出了答案。
“好，修言，我的下半辈子可就全托付给你了。”
慕玉故作爽朗地一笑，胳膊肘佯装撞了下顾修言的后背。
向来敏锐的顾修言此刻却没有品出慕玉玩笑话中所藏着的试探与真心。
“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顾修言利落地转身，迎着地平线渐渐升起的日光，走向街道的更远处。
现在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钟，早市中的人群熙熙攘攘，异常得热闹。
顾修言记着林墨染的喜好，贴心地绕了一段远路，为她和两小只买了最爱吃的早点。
在经过文玩市场时，一串由天然水晶精雕细琢而成的并蒂海棠花吊坠闯入顾修言的余光中。
“并蒂海棠，清而不妖，夫妻恩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意头。”
再加上水晶的质地纯净，虽然比不上玉料名贵，却极合顾修言的眼缘。
拿它来送给林墨染，她一定会喜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