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了一件绛红色的衣袍，那红如同那夜从自己身体里淌出的血液一样鲜艳。

穆浩扬刚下马车，一个娇俏的身影就跟着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像只小蝴蝶，被他环抱着腰从马车上下来。

她也穿了一身正红的衣裙，像朵刚刚绽放的玫瑰，娇艳夺目。

隔着人群的哄闹，穆念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女子扯着穆浩扬的袖口，仰着头，脸上有着新媳妇的娇羞与甜美。

好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儿！

穆念之回想着那一夜，穆浩扬被众人保护着迅速消失，自己则孤零零地躺在血泊里，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要救救她。

在她竭尽全力想要爬起来的时候，被一双红色鸳鸯鞋狠狠踩在地上。

那人拔出插在她胸口的匕首，又狠狠捅了回来。

殷红的血喷溅了那人一脸。

那人顶着一脸血，露出狰狞的笑容，“穆念之，你想跑哪里去？想去求救嘛？放心，没有人会救你！四郎也不会！”

说完站起身，一脚踢在穆念之的胸口，将擦满血的手绢丢在地上，“穆念之，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赢得过我秦可卿。你就像这块手绢，用完就被丢了。不过是个废物。你就是没人要的废物，无论是十六年前，还是十六年后的现在！”

今日的秦可卿依旧穿着一身红色衣裙，站在穆浩扬的身边，千般娇俏万般风情。

穆念之杏眼通红，胸口快速地起伏。

她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拔出发簪，如同脱弦的箭，飞一般冲破人群，直接朝着那穿红衣的秦可卿扑了上去。

穆浩扬抱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从马车上下来，本来想自己去看看为何出现了哄闹，奈何新婚妻子也紧跟了下来。

自己正在安抚这个黏人的小妻子，就看到一抹素白的身影飞扑过来。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秦可卿护在怀里，一个转身，硬生生挡住了来人。

穆念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发簪深深刺进穆浩扬的后背。顷刻之间，温热的血液就顺着发簪流到穆念之的手掌，再滴落到地上。

穆念之看着熟悉的背影，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大脑空白。

穆浩扬不过翰林书院的书生，在被刺后甚至没有力气回头，就身子一软，倒向秦可卿。

秦可卿尖叫一声抱住穆浩扬，大喊着有刺客！慌乱之间抬头，看到站在后面的穆念之。

吓得一个踉跄，瞬间面如死灰。

她是人是鬼？！

穆念之有些木愣地收回手，视线从那发簪上移开，滑过那算不得宽厚的肩膀。

即便在回城的路上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不会再为这个男人难过一分一毫。可是此刻看到他居然这般奋不顾身地保护秦可卿，心还是一阵一阵地抽疼。

他是这样奋不顾身地保护着别人！

小时候，这个瘦弱的背曾无数次将她背起来。

她趴在他背上，问：“阿兄，你会一直对我这样好吗？”

他不止一次温柔地跟她说：“会，阿兄会永远永远保护念之妹妹。”

穆念之通红着双眼，泪珠滚滚而下。

下人们已经围了过来，一个男仆一拳打飞穆念之，旁的几人麻溜上前擒住穆念之。

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一个仆人挤出人群，往别处跑去。

穆浩扬从疼痛中缓过神来，被众人搀扶着上马，一个转头，看到被打飞在地，吐了血的穆念之，瞳孔猛地一缩。

推开下人，跌跌撞撞来到穆念之身边。

穆念之嘴角带血，双目猩红，如羽扇般的长睫上还挂着剔透的水珠。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只是冷冷地看着穆浩扬，许久没有说话。

穆浩扬有些艰难地抬起手往她的方向伸过去，想要为她拭去嘴角的血迹。可是刚抬起来，对上她冰冷的眼神，那犹如冰锥一样的眼神刺进他的心口，仿佛一遍一遍在质问他。

你为什么不救我？

他颤抖的手重重地垂下。

对着身边的仆从喝道：“把你们的脏手拿开。”

下人们有些犹豫，看了看不远处的秦可卿。他们都是秦可卿带去穆府的下人，听的自然也是秦可卿的话。

再说，谁不知道，这位新姑爷虽然是镇国将军府的少爷，可是，几年前镇国将军已经战死，并且还背了那样难听的名头，府中也没有在朝中说得上话的人。

如今的镇国将军府早已经没了昔日荣光。

新姑爷的话对他们这群下人来说，没有丁点儿分量。要不是这穆四少爷长得一副好皮囊，被自家小姐看上，也不会有现如今的联姻。

没见到自家小姐的反对，那些下人们也就听了穆浩扬的吩咐撒开了手，只是手上力道一点没有怜惜之意。

穆念之被甩开出去，白皙的小脸擦在地上，瞬间红了一片。

穆浩扬扑过来，想要接住穆念之。却被她直接推开。

穆浩扬被推倒在一边，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语调有些颤抖，“念之……”

穆念之双手撑地，缓缓抬头，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不言不语。

这样的冷漠让穆浩扬心口一颤。

他强迫自己忽略掉她眼中的冷意，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念之，跟阿兄回家。”

匕首刺穿胸膛之时她没想哭，秦可卿捅死她的时候，她没想哭。可是这句，跟阿兄回家！戳中心口最柔软的一块肉。

鼻头一酸，眼泪瞬间装满眼眶。穆念之努力睁大眼睛，头向上扬，才让眼泪不落下来。

十岁那年，穆夫人歇斯底里地骂她是灾星，一件又一件的瓷器摔打在她身上。她委屈地偷跑出府，穆浩扬从狗洞里找到她。

蹲在洞口，也是这样温柔地跟她说：“念之，来，阿兄带你回家。”

那一年，她牵着他的手，一起回了家。可是现在，那还是她的家嘛？她还回得去嘛？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被吓傻秦可卿终于回过神，冲上来，卡住穆浩扬的胳肢窝。在旁边奴仆的帮助下，硬生生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穆浩扬蹙眉，想要推开自己妻子的手。

秦可卿颤抖着声音，鲜红的指甲隔着衣服紧紧拽着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轻声说：“夫君，前面就是秦府了。”

穆浩扬如雷贯耳，讳莫如深地看着自己一脸天真娇媚的小妻子，看着这张神似秦尚书面容的脸，心头的愧疚与疼痛被理智硬生生压了下去。

不可以！

他不能让自己的一点儿女情长毁了长久的谋算。

穆浩扬终是顺了秦可卿的意。

秦可卿瞥了地上的穆念之一眼，嘴唇还是忍不住颤抖。

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沉声呵斥：“你们还不赶紧将四爷扶上马车。耽搁了四爷的伤情，我扒了你们的狗皮！”

话音落地，仆人们蜂拥而上，扶着，更应该说是架着穆浩扬上了马车。

穆浩扬痛苦地回望了一眼穆念之，用有些哀求的语调对秦可卿说道：“卿卿，别为难念之。”

秦可卿挡在穆念之面前，阻断了他恋恋不舍的注视，紧咬后槽牙，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夫君放心，念之也是我妹妹。”

等到人上了马车，秦可卿转身看向穆念之，眼底有着极力掩饰的惊恐。

“穆念之，你到底是人是鬼？”

穆念之嘴角噙着冷笑，目光森森地看着她，用手掌撑着，想从地上爬着。

秦可卿吓得连连后退，惊叫出声，“按住她，快给我按住她。”

几个仆人上前，一点没省力气，一人朝着穆念之的胸口踢过去，另一人将脚踩在她的心口。

秦可卿勾手，穆念之便被压着到了她面前。

秦可卿深吸一口气，一个巴掌甩到穆念之脸上，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秦可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着那倾城容颜上鲜红的掌印，秦可卿将微微抖动的手，藏在背后，压着颤音道：“穆念之，你活着我都没怕过你。你死了做了鬼，我更不会怕你！”

好像说完这句话，她就真的有了勇气。

她咬了咬牙，凑近半步，极速呼吸着，对上穆念之的眸，“就算你是人，我今日也会让你再变一次鬼！”

说完转身，直接从护卫腰间拔出长剑，直接对着穆念之刺过去。

穆念之看着剑柄上的寒光，心一抽紧，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好不容易能重活一世，现在又要命丧此处？

闭上眼，没有等来撕裂的疼痛，反而听到秦可卿的痛喊，以及秦家下人的惊叫。

穆念之睁开眼，一抹修长的身影来在她身前，玄色衣衫，玉带束腰，发如墨玉，她只看到男人侧脸冷如寒霜。

君砚尘感受到视线，斜瞥了一眼，正脸都没有给她一个。

拳头在看到她嘴角的血渍以及脸上的红印时，紧了又紧，突出根根青筋。

“我当是谁这般大胆，敢在皇城之内明目张胆地杀人。原来是秦尚书府上的千金。”

秦可卿正欲杀人之时，被人踢中腰身，直接飞出一米多远，长剑也被甩飞出去。

从小娇惯无法无天的秦可卿一时被踢得有些晕头转向。

身上的疼痛让她愤怒万分，开口就要骂祖宗十八代。抬眼就看到眼前带着些许疲惫，却又丰神俊朗的英国公府世子爷——君砚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