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盼楠还举着手机放空，卧室门开了。黄王氏回来了，提溜着一袋子中药堆着笑脸坐到一旁，“盼楠啊…”

“什么事？”

“我昨晚听明宪说了，你终于想通要二胎了。”方盼楠讶异，不等反驳，黄王氏接着絮叨，“这就对了，女人嘛，总要有个儿子在身边才好立足，在别人面前才能抬起头。财产是给儿子备下的，女儿终归是要嫁人，到老了，还不是儿子守在你跟前伺候、孝顺。”

“妈你在说什么呢？”方盼楠打断她，“什么叫我想通了？黄明宪没跟我说过啊。”

“你是女人，要面害羞正常。明宪是顾忌你怕你心里有负担。你也是，年龄也不小了，早几年让你们要不要，非拖到30，你看小乐乐妈妈，27岁要了二胎，生出来还聪明，年龄越大生出来的孩子就越笨，也还行，明宪基因好，一定能给我生个聪明的大孙。”

越说越离谱，方盼楠直接怼了回去，“妈，我不知道黄明宪怎么跟你说的，但生孩子这事要从长计议，现在经济上压力大，多挣点钱手里宽裕点再要二胎也不迟。”

“那不是你考虑的。”黄王氏不满，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中药剂扔到她怀里，“挣钱是老爷们的事，你一个女的瞎掺乎啥，结婚前我就看你跟一帮大老爷们吃饭喝酒，勾肩搭背，没一点正形，要不是明宪说你事业上帮了他不少忙，我才不能同意他跟你结婚呢。女人本本分分在家里，生孩子伺候好自己男人就可以了，别老是想着外面那些花花绿绿，那都是些不守妇道的女人，跟着她们只会学坏，沾不着一点好处。”

方盼楠脸都绿了。什么叫自己沾了黄明宪的光，自己辛苦跑下来的合作变成了黄明宪的成果。她站起来急于争辩，“妈…”

“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是给你三万块钱嘛，正好留着这几个月当生活费，孩子出生也能用。这些中药是我找来能生儿子的偏方，一次一袋，一天两次，别吃腥别吃辣，你争点气，这个月给我怀上，省得多花钱。”

她头也不回直接走人，临出门时，方盼楠还听见她在那念叨，“最好能跟老郭家儿媳妇同一块生，这样就能好好显摆一下大孙子了。”

“这都什么事啊！”方盼楠一整个大无语。摸了摸肚子，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算算时间，打开手机约了个专家号，约在下个周一。

下个周一是她和黄明宪结婚纪念日。她承认自己夹带着私心。

这药是肯定不能喝，里面都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但是就这么放着也不是回事，黄王氏肯定会每天监督她有没有喝，糊弄是糊弄不了，她随手放在一旁。

这两天妊娠反应又好了很多，只有早上刷牙时才会干呕两声，身上懒洋洋只想躺着睡觉，其他症状都没有，真比怀黄颜心时轻松许多。

左右也没事，方盼楠又睡起了小懒觉。心情好睡眠自然就好，如果说叫醒她的不是黄王氏这张灰容土貌的脸，那她会更开心。

“…妈，你有事？”

那张布满蜘蛛网一样多的皱纹谄媚堆在一起，笑吟吟去握她手，“中午了，我熬的鸡汤，你快起来趁热喝。”

鸡汤？懵着醒来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到餐桌前，一碗飘着黄油，洒满香菜，热腾腾的乌鸡汤等着她喝。

这…方盼楠本能想拒绝，伸手往一旁推了推，“妈，我还不饿，你吃吧。”

黄王氏不悦，忍着好脾气劝，“你现在关键时期，鸡汤补人，多喝点没坏处。快，趁热喝了。”

本来一直平稳的反应在这一碗鸡汤作用下，翻江倒海扑腾，誓要把胃和肠子翻个个搅在一起，“妈，我真不想喝…”

“不喝你怎么要二胎。”黄王氏恨铁不成钢，焦急着催促，手中分拨今天买的减价大枣和桂圆枸杞，装进小桶分类，“我一大早就去杀的乌鸡，我为了谁？辛辛苦苦东奔西走，为了买这些东西忙活一上午，你倒好，一句不爱喝就给我扔这了。”

“妈，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真不饿，吃不下去。”

“吃不下也要吃，你当时给你吃的？那是给我大孙吃的，你多吃点把身体养好了，我大孙来得才更快。现在医院就是唬人，不用去听，哪有那么多病，我们以前也不去医院检查，照样怀孕生孩子，那时候连个避孕不是都没有，也不坐月子，孩子一岁老二跟脚就来，农村人围一起没听说过谁家要不上个孩子，一家都是四五个，六七个，哪像现在，这个检查，那个抽血，就是白浪费钱，医院就是变着法坑你们，赶紧的，把鸡汤喝了，这都是营养，我们那时候想喝都没有，有碗稀饭喝就不错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对了，你那中药喝了吧，我告诉你，一顿不准落下，我看着你喝，什么时候怀上什么时候停。”

言辞凿凿根本不给方盼楠拒绝的机会。她硬着头皮，屏气一股脑喝了进去，乌鸡汤下的油花在口中又涩又腥，感觉像是杀鱼把苦胆弄破了，一点也不好喝。

见她都喝干净，黄王氏的脸才好看点，拿着空碗进了厨房。下一秒，方盼楠跌跌撞撞跑进卧室，掀开马桶盖，那碗鸡汤一滴不剩吐了出来。

“呕…咳咳…呕呕…呕呕呕…”

黄绿色粘性液体吐进马桶里，才终止了这场摧人心弦的折磨。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汗水打湿头发，紧贴着脖子形成细密汗珠，胃里舒服一些，她瘫坐在地上，缓解那阵头晕目眩。

“方盼楠，你怎么了？”

黄王氏应该是听到了动静，拖鞋踩地的声音拉近，方盼楠顾不上两腿发软，镜子里眼眶猩红，狼狈不堪，她快速洗了把脸，擦干汗水关上卫生间门。

“妈，没事，好久没喝鸡汤，有点不舒服。”

黄王氏狐疑地朝里面瞄了两眼，关门前叮嘱，“那抓紧休息会吧，下午别去接心心了，我去行了。饭也不用你做，等我回来整就可以了。”

门关上后，方盼楠犹如重生，长舒一口气躺回了床上。真是太吓人了。她拍着胸脯，还没有从黄王氏突如其来的转变过程中适应。说实在的，她宁可黄王氏骂上一顿，或者嘲讽奚落都能接受，可现在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不行，她要找个借口出去透气。这会是下午1点，心心放学4点左右，那这三个小时时间段干什么？想来想去，方盼楠决定再一次联系王丽。

电话想了很久才接通，“喂？王姐，你还在忙吗？”

王丽那边声音嘈杂，叮呤咣啷好像在建什么东西，吵扰听不清谈话内容，“小方，你等一下啊，我找个信号好的地方打给你。”

不久，语音打了过来，方盼楠赶忙接通，“王姐？”

“诶，那个不好意思啊，小方。刚才一直在忙，最近好多代理都要大货，欠了好几家单子，代理们催得要命，这不刚来货我就赶紧招呼着先把交了钱欠着货的代理补上，别让人家等急了。”王丽停顿了一下才问：“小方，你找我什么事啊？”

“王姐，我下午有空想去你店里看看，你方便不？”

“那有啥不方便，你来就行，我店里正好东西齐全，你来了后想了解什么我跟你介绍。你怎么来啊？打车还是我去接你？要不我去接你吧，你现在住哪？还是跟你婆婆住一起吗？”

方盼楠面露难堪，现在年轻人里面还和婆婆住在一起的，估计也只有她了。当年结婚都传遍了，后来听说有人骂她恋爱脑，受虐脑，人年轻想法也简单，现在想透了又开始后悔了。她并不想让王丽来接她，亦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这个卖货想法，斟酌片刻后，她才回：“王姐，我去找你吧，你店地址在哪？我等会打车过去。”

王丽发来了一个地图，方盼楠点开后放大，距离还挺远，相差着至少10里地。王丽紧接着发来一条语音，‘你怎么来？要不我还是去接你吧，正好我也没事。’

‘不用，不用，我叫个车去就可以了，叫你来接我多不好意思。王姐，你在店里泡好茶等着我，我马上就到。’

对方回了个表情，方盼楠打开衣柜挑了件衣服。她的有两年没有置办新衣服了，一直都是新的当旧的，旧的当破的，破的当抹布，最后扔进垃圾桶。左挑一件颜色洗得发白没法穿，右找一件衣服下面都是油点子穿出去不好看，找了条裙子是三年前买的，往身上一套，肚子耷拉着勒出游泳圈，拉链直接掰断，不给你反应的机会。

没有，没有，没有一件称心如意，可以出门的衣服。方盼楠扶着柜门叹气，双手归置于双目前，一双粗糙皲裂的手，徘徊于洗碗池和卫生间，洗洁精与消毒液长年累月腐蚀，她早已忘了这双手年轻时是多么稚嫩迷人，随手划过别人皮肤，都能引得呼吸错乱，目不错珠。

可惜…那也是以前了。感叹归感叹，方盼楠挑了件看着比较新又干净的套装裙穿上，这件衣服当时在店里看着好看，自己心动之下冲动消费。后来干活不方便就一直搁置了，今天倒是派上用场。

站在镜子前，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好像画着小丑装穿上了正规职业装，不伦不类，既显肩厚又盖不住肚子，下身更离谱，半身长裙一个直筒下来，跟个缸一样又粗又没型，正面看胸和肚子成了持平，侧面看跟狗熊穿上了人的衣服在那站着搞笑一样。方盼楠后悔，自己当时脑子怎么抽了会买这件衣服。但现在她也只有这件衣服可以勉强出门。

简单抹了个素颜霜，打了个口红。小心翼翼出了卧室，这个点黄王氏在睡午觉，她悄声出门，打了辆车，直奔王丽所在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