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医生的带领下进了流产室。
这是第二次,不同于第一次恋恋不舍、痛不欲生,这次她只觉得数不清的枷锁得到释放。方盼楠迈着沉重的脚步一点点走进了那个冰冷无比的手术室。
再一次坐上了手术床,冰凉刺感让她紧张地瑟缩了一下。
“想好了没?”
医生见惯了这种场面,有太多人用各种理由来结束这条亲手制造出来的生命,而不加以负责。
上一个在这里做完手术的小姑娘才16岁,桶里还残留着血淋淋吸出来的胎儿组织。
对此,医生司空见惯。
想好了没?对这个问题,方盼楠已经不想在回答了。
无论什么结果,她都已经做出了选择。
头顶上的灯晃得方盼楠眼睛睁不开,手背一阵刺疼,护士熟练地给她扎上了针,吊瓶摇摇晃晃摆动,滴管里缓慢滴注的液体形成了很好的催眠神器,她看着墙上跳动的指针,模模糊糊,影影绰绰,直到彻底麻醉过去。
她好似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看见了沈南洲,看那样子稚嫩年轻,一点也不像现在严肃冷酷,不近人情。还有什么?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啼哭声让她即使在梦里都感觉到不安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
方盼楠再想靠近去看时,冷不丁睁开了眼。
黑蒙蒙的屋顶让方盼楠觉得不真实,她分不清自己还在梦里还是回到了现实,下意识转动双手来辨别,刺疼提醒她已经脱离了梦境。
她顺着手的方向往上看,吊瓶左右活动,拨动着还有液体的瓶身。身体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大冰窖,手脚指端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感受不到一点存在。
身上冷得打嘚瑟,手不受控制地乱抖,牙齿上下打战,经历过这个过程的她,意识到这是麻醉退下去的前兆。
小腹处微微传来的刺疼也在提醒,她想要的结果已经得到了。
冷…好冷…
她跟蝼蚁一样弯曲身体,每处被角死死掖住,不让一丝热气出去。
可这样也徒劳无功,因为被子里就是冰冷的,冷得如同此刻的心一样,再不复当年火热。
手机里空白一片,所有关于沈南洲的消息荡然无存,她无奈叹气,这次恐怕是真把他惹恼了。
正想着要不要哄哄,病房门打开了,伴随着楼道透进来的灯光,一个小脑袋钻了进来。
“嘿,胖妞,你醒了吗?”
方盼楠实在不想理,蒙住被子装作没听见。
谁想沈济琛非但没有,还大步走了进来,把饭盒往桌子上一放,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上,
“行了,胖妞,别躲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方盼楠被子一扔,嘟着嘴抱怨,“没意思。你怎么来了?”
“受某人…”意识到要将某人出卖,沈济琛赶紧改口,“听说你住院了,给你送点吃的。”
前半句方盼楠正在跟发抖对抗,一点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后半句她也是稀里糊涂,根本没心思。
“你…你怎么了?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沈济琛没见过这种场面,自然也就不知道这是麻醉过后的后遗症,单纯以为方盼楠犯了病。
“我、我没事,过会…就好了…”
沈济琛急得都快哭了,“方盼楠,你是不是犯病了,你等着,我马上去叫医生。”
他哭哭啼啼跑了出去,方盼楠想叫已经晚了。
她默默腹诽,谁犯病了!你才有病呢!
如她所料,医生来看了一眼说这是正常现象,麻醉过后都会出现一种身体应激反应,等彻底消散就好了。
沈济琛一个劲在身旁问,“真的吗?她不会死了?”
“是的,小少爷!”
沈济琛这才放下心。
医生前脚刚离开屋,恢复了少许感觉的方盼楠抬脚将沈济琛踹在地上。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沈济琛,你那个嘴怎么和沈南洲一样欠,就巴不得盼望着我快点死是吧!”
沈济琛嘟囔着不服。
方盼楠才不理他,扭头转向了别处。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诡异的感觉屡屡让沈济琛害怕,他最终先投降。
“好了,胖妞…方姐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这个小孩计较了。”他打开饭盒,食物的清香散发在整个房间,“你快起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保证都是你爱吃的,快起来趁热吃好不好?”
他来之前收到的命令,是必须看着方盼楠把饭菜全部吃光,一滴不剩。
不然,后果自负。
方盼楠身体继续坚持,但心思已经跟随着香气飘远。沈济琛注意到她咽了口唾沫,不禁大喜,搅动着饭盒,勺子与饭盒碰撞,发出奇妙的交响曲。
“方姐姐,真的很好吃,不信你试试~”
循循善诱瓦解了最后那点坚持,方盼楠撑着坐起身,沈济琛立刻有眼力地捧着饭充当小桌子,把勺子递给了她。
“这是蔬菜粥,光喝白粥太清淡,看着没食欲,这样做还有营养,也能让你舒服些。”
像是印证了沈济琛的话,方盼楠喝了几勺就感觉周身温暖,身体不抖了,手脚也恢复点知觉。
她不知不觉间全都喝完了。
“好了,吃完了就早点休息吧,这样身体恢复的才快。我先回去了,方姐姐。”
沈济琛恋恋不舍出了门,方盼楠说完再见又躺了回去,吃饱喝足最大的好处就是容易昏昏欲睡,人在满足了最简单的饥饱问题,其他任何问题都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了。
反正也不会更糟了,何不放过自己呢。
方盼楠又进入了梦乡。
医院门口一个小小的影子匆匆上了外面那辆车,一钻进去,就迫不及待交代,“方姐姐都吃完了,这会睡着了。”
沈济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在车里这股强大的威压下,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沈南洲阴翳的脸这才稍稍缓和下来,倔强如他,余光瞥见那个房间灯熄灭了,才示意杨柏霖开车。
车子立时发动起来,很快消失在黑夜里,快到就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