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方盼楠并没有放在心上，回到办公室整理沈南洲留下的工作。

其实沈南洲算得上一个明理的总裁了，至少方盼楠这么想，除了必要的工作和照料上，在没有给她分配其他的工作，所以整理完手头上的活后，方盼楠还余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干别的。

至于干什么，那就是她私人问题了。

临近下班时，医院那边打来了电话。说来也奇怪，王军鑫老爷子醒了以后居然不是让医院通知王刚，而是给她打电话，这让她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不过，出于对老爷子的关心，她还是决定走一趟。

“准备去哪？”

沈南洲的车子拦住了方盼楠准备往家相反方向的脚步，摇下玻璃，面露不悦，微微还能看出屡屡生气。

“去趟医院。”

“见谁？”

公司门口围了几个好事看热闹的人，对方盼楠指指点点，嘴里聊着准备明天在公司里公布的八卦。

这种感觉很不好。方盼楠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去见王军鑫。你还有其他事吗？我不想在这里…”

不用说，沈南洲也注意到这些人，“上车。”

方盼楠后退，微小的动作显然在拒绝，“不了，我叫了车了。”

后面停下一辆白色桑塔纳，对照好车牌号后，方盼楠拉开车门一溜烟跑了进去，很快驶离了公司门口。

医院内，方盼楠从急诊室出来转头上了电梯，王军鑫病情稳定换到了普通病房，只是身体年老，加上透析太伤害身体本身，所以暂时不能离开医院。

她根据病房号找到了病房，推门进去，入目是个小单人间，独立的卫生间，病床，电视都配套统一，和外面酒店的格式差不多。

“你看了。”

看出方盼楠的打量，王军鑫指着沙发让她坐，“我儿子给我换的。”

挺出乎方盼楠意料的，毕竟上次见面印象都不是太好。

“大爷，身体恢复得还行？什么时候出院啊？”

听到这个问题，王军鑫肉眼可见的失落，嗫嚅着嘴唇，所有的话都形成了一声声无奈的叹息，“我出不了院了…”

方盼楠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心里开始后悔刚才那句话的唐突，“大爷，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就是随便问问…你别往心里去…”她打着哈哈，试图缓解这里面的尴尬。

屋内气氛一下变得沉重起来，好像一下子什么都变了，前几天还能气宇轩昂指使方盼楠这个，指使方盼楠那个的大爷，犹如树被从内部掏空一般，整个人都毫无生气，蜡黄的脸色，惨白的指甲，导尿管流向尿袋里浓厚的黄褐色尿液，都在提醒王军鑫大爷身体情况非常差。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话未出口，连带着自己也产生了共情，心情难以平复，好像失去了某个珍藏多年的宝物一样。

“你不用安慰，到了我这个年龄，有很多事情都看透了。”王军鑫呵呵笑了两声，干涩起皮的嘴唇粘在一起，一说话就要费好大气力才能挣开，“这样挺好的，起码我可以再尝尝水是什么滋味。”

简直跟小孩子一样，到处许愿望。方盼楠破涕为笑，气氛再一次活络起来，“大爷，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大爷苦笑，指了指抽屉，“拿出来。”

方盼楠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文件，是一张死亡通知书。

“这是…”

“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她的身体还在停尸间里。那里面多冷啊，她平常喝个水都要烧开了喝热水，最喜欢在院子里晒太阳吸取能量，现在却躺在冷冰冰的冰柜里，我想想都心疼。”

方盼楠，“大爷，你…”

“我想让你帮我给她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方盼楠大为震撼，她搞不明白，“大爷，你让我办这个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自古都是其家属来操办，我一个外人…”

“我也只能交给你了。”王军鑫浑浊的双眼看向窗外，黑蒙蒙的阴云像极了他现在的心情，“我儿子是不会让我大操大办的。但我想给她一个形式，所以只能委托给你了。你放心，我自己存了一部分钱，公墓都安排好了，人也打好招呼了，你只管把我别墅那间屋子里，床底下那个皮箱拖出来，把衣服拿出来给她换上就可以了。”

这下真勾起了方盼楠的好奇心。从王刚的态度来看，床上那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从只字片语上来听，像是老爷子后续的弦，没有经过王刚同意。

不过，让她来下葬，还是超出了方盼楠的原则，她在想办法怎么委婉地拒绝又不会伤透老爷子的心。

“大爷，我还是觉得这事…”

咚——门被大力打开。

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跟门有仇，然后把门卸了呢。

待看清来人后，方盼楠惊站起来，“王…老板。”

王刚像是没看见她，径直朝着老爷子去了，“我不同意让那个女人和我妈葬在一个墓陵里。”

“你做不了主！”

“我凭什么不能做主！你别以为你现在躺在床上了，就还能像以前一样耀武扬威！我告诉你，你辉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你不过是靠着我的关系才能进这间单人套间。若换做别人，隔壁大车间病房才是应该带的位置。”

王刚怒火中烧，双手在空中比划乱舞，憋红的脸控诉自己心中多年来的委屈，来回在病房里踱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激动。

王军鑫已经没有力气跟他争吵，相反，他平静接受来自王刚的凶闹，不断重复一句话，“人已经死了…人已经死了…”

像是在辩解，又像是在解释。

“哼！我妈也死了多年，怎么没听你念叨一句！”

王军鑫空洞的双眼黯然失色，无神地看着被子上灰败的双手，身体一下子卸了力气，什么话都哽在喉咙，只有无声的泪水证明此刻的伤心。

可这幅样子并没有换来儿子的同情，王刚只觉得他又在扮可怜想让他原谅，人到了知事的年纪，大风大浪起起落落都经历过以后，便觉得眼泪是最不能动摇心性的东西，那是人懦弱的表现。

谈话就此结束，王刚走之前看向方盼楠，两步走了过来，夺走了刚才拿出来的文件。

速度快到文件抢走了方盼楠都没有反应过来。看清楚王刚拿的什么，王军鑫一时急了眼，挣扎着要下床，“你要干什么！你拿那个干什么！”

王刚来得解释，摔了门头也不回离开了。

空留下方盼楠站在这个尴尬的境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懊悔自己卷进了一场家庭争斗中。

“大、大爷…”她想开口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总不能用她离婚后那一套别人安慰她的话再说给王军鑫听吧，那样实在不像是能安慰人，倒有点火上浇油，尤其是现在大爷颓废的样子，看上去一点话都听不进去。

“该结束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和她在一起，却遭到这么多人反对？难道想正大光明在一起，就那么难吗？”

不了解情况，不予以评论。

这是做人最基本的操作。王军鑫聒念着种种过往，深深的无力让他面对世俗也选择了放弃抵抗，他现在没有能力了，但还是想最后争取一下。

“方…盼楠是吗？你能不能最后帮我个忙。就是把那张死亡证明拿回来，然后告诉我儿子，就跟他说，我不会跟她合葬在一起。我愿意和李慧芬，就是他亲生母亲合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