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盼楠自己也没想到，再次来到速腾公司，竟是因为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

前台照例拦下了她，打电话给王刚，王刚浅谈两句，随后由前台引着到了办公室。

与上次心情不同，方盼楠复杂纠结地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叩响门。等待许久，分针走了两圈，她才收敛起脸上沉重的苦涩，保持职业笑容敲了敲门。

“进。”

同样的香味，只不过这次闻着更加淡雅，嗅入鼻尖那刻，好像所有繁杂无常都随之消失干净，留下最宁静的那一片空地。

王刚定定看向窗外，枯藤的树枝在空中乱舞，光秃秃的样子让人忘记它繁茂的那一刻，看着着实凄凉。

“你来干什么？”

来干什么？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事实上，来这一路上，方盼楠想遍了无数理由和说辞，但进入办公室后，这些都通通抛于脑后。

没有用的，所有想的都是没有用的。

“王老板，您…父亲让我将那个文件拿回去。”她选择直截了当进入正题，与其各种隐瞒或者好言相劝，不如就这个干脆摆在明面上，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大爷的原话是，拿回文件，他愿意和您母亲合葬。”

王刚看着桌子上那份未开封的文件，讽笑道，“万豪的员工都这么多管闲事吗。”

果然，方盼楠心中无语，她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顺利。

可已经到了这地步，硬着头皮也在这里把话说完，“王老板不必针对我，我个人代表不了公司，若是公司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而受到影响，那这个公司不待也罢。”

要让沈南洲听到这话，一定会气得鼻子冒青烟。

显然，王刚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出乎意料的镇定，并没有受到这件事任何影响。

“你真是和我遇到过的所有的业务员都不一样。”

这种独一份的炽热，不是一般人能支撑起来的。

王刚对她的态度软了下来，“你来这里？不好奇为什么我爸爸让你过来吗？”

说是在问方盼楠，实则话里在试探方盼楠是个什么品行的人。

无论你怎么回答，是与不是，真正满意的答案都在王刚手里，也只有他说的算，才能过关。

他有点故意为难方盼楠，想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来回答这个刁钻的问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刚等的有些不耐烦，他正想再问一遍，方盼楠缓缓开口，“其实这个答案在王老板心中已经有了。现在转过头来问我，是想让我给这个答案画上个句号。”

方盼楠没有直接回复，迂回折中，看似回答了王刚的问题，又好像没有回答。

含糊其辞，都在给双方保留面子。

倒是让王刚感到惊喜，这样的回答可谓是正合他心意，他按耐住激动的心情，稳下情绪，“这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你刚才说我爸愿意和我妈合葬？呵呵，就这一条来说，我想你可以回去告诉他，我妈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和他划清关系，死后不合葬。”

方盼楠若有所思，摇摇头无奈提醒，“王老板，我并不是来你这里听故事，说实话，我来你这一方面是大爷请求，另一方面，我作为万豪集团的工作人员，自然是把集团利益放在第一位。”

其实王刚什么态度，方盼楠在来的时候就猜得差不多。医院里上演的那一场，就足以证明父子间关系多么紧张。

说来这个故事也不怎么感人，就方盼楠的角度来看，她是站在王刚这一边的。

王军鑫口中凑出大半的回忆，无非就是年少时无法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被迫和一个只会种地，没有文化的女人共度一生。王军鑫是反抗的，但这个反抗在别人眼里一点作用也没有，还是按照流程结了婚，生了孩子。

日子平平淡淡，没有激情四射的生活，也没有磕磕绊绊，算是平平安安退了休。可这样的生活没过几年，他查出了糖尿病并发症，一度快要死掉，好在有他老婆精心照顾，才勉强好起来，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吗？看到平凡的夫妻守着日复一日的生活羡慕了吗？其实不然，因为后面方盼楠还没有说完。

至于后面那部分，就跟小说里写的一样，女人生了病，勤勤恳恳一辈子没享几天福人就没了。原本以为死亡随着时间就流逝了，谁也没想到，王军鑫的初恋在这时候回来了，同样也是一个人，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激情，不管不顾生活在一起，这一住就是几年时光，从而完全磨灭了前妻死亡带来的悲伤，占据这个位置，理所应当享受建立起来一切便利生活的日子。

要是放在方盼楠身上，她也承受不了。凭什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又凭什么付出换回来遗忘，空留下的念想就这么轻而易举放到别人手中。

那李慧芬付出的这几十年谁又能负责呢？

没人会去想这个问题。王刚越想到母亲那些年的不容易，就越看桌子上的那张文件碍眼，恨不得直接撕了。

他也这么做了，一双纤细的手停在了文件上面，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你这是要多管闲事了？”

方盼楠低叹，“王老板，何须让自己执着于这份纸质上面的文字呢，它不过在左右你的心情，让你陷进去无法自拔。”

犹如醍醐灌顶，王刚停止了这番报复性行为，饶有兴趣问，“那你说应该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这个问题问的回答永远不在正面。“王老板心里清楚，我这个外人是不管这些闲人杂事的，若是王老板心里是在不痛快，大可以跟我争论，可王老板并没有做这件事…”

素质可想而知，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

说来也挺好笑，王刚第一次碰到方盼楠这样执拗的人，通常所见的，不就是庸俗着跟在屁股后面拍马屁，再或者虚伪地在他跟前晃悠。

像方盼楠这样大大方方诉说事情的，王刚暗淡的眸子一闪而过，快到好像从未有过一样。

“你准备拿走？”

其实不然，方盼楠没有急着答复，她再次看了一眼文件，接着推回了王刚那头，“王老板这个问题不应该来问我，你心中已经给了答案，又何须多此一举再来听我这个没什么作用的回答呢。”

时间终归于两人相望的眼中。王刚顿顿看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向后一昂，“很好，既然如此，我想我十分想听听你口中一直强调的业务到底有什么样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