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
“你要给官家递奏章?”魏国公坐在主位,身旁站着之前曾帮任宗景解过足三里穴的暗影护卫。
任宗景站在客堂中央,作揖颔首道,“听闻老师曾派人来我家找过我。”
魏国公也不否认,只是仔细打量着任宗景,再次询问道,“果真没有受伤?”
“是,老师。”任宗景作揖,说道,“虽然学生侥幸没有受伤,但却有人因我受伤,此刻还在床上昏迷不醒。学生不可视而不见、坐视不理。”
老者看着任宗景,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为官者,本应仁心。你有心为他人着想,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但为官者,更需谨慎行事,不能盲目冲动,要学会在保护他人的同时,保护好自己。我自然也是不喜变法派那些人的作风,但奈何他们蛊惑了官家,不可一世,你若因此事向官家弹劾变法派,犹如火中取栗。算了吧,在这个世上,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左右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对于你遇到的情况,你尽力去帮助,也是无可厚非。但特别之事,需审慎对待,你不像我,老了,你的为官之路还长着呢。你提到的这位因你而受伤的人,我会向宫里禀报,尽快请来宫中的名医为其治疗。”
“你曾教导学生,【为官者,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唯独不为避事。”任宗景正色道,“我虽还未出丁忧,但既然决定插手这案子,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罢了罢了,你心意已决,想做什么便去做吧。”魏国公挥了挥手,任宗景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看着和善,谦谦君子,但实则十分执拗,打定主意的事儿,任谁都掰不过来,于是索性妥协道,“只不过那奏章,还是让我替你掌掌眼吧。”事情已经开始不受他控制了,所以能减少负面影响,就尽可能减少吧。
任宗景觉得有理,便将奏章递给了魏国公。
魏国公把奏章伸得一臂远,眯着眼,看了会儿就还了回去,说道,“没有证据的事别提,虽然我也对变法派做事颇有微词,但若没定论,不要给官家提,给自己留点余地。”魏国公其实也有自己的心思,本来十一斋这几个人,就是两派妥协之后选出的人,这案子还没定论,任宗景就先把所有猜测都加到变法派身上,只会让官家疑心他的立场是否真的如之前调查的那般中立。
任宗景想到自己怀疑王参知时,李弦也曾这么说过,便同意了魏国公的建议,将奏章中关于变法派干扰办案的弹劾,都删了去。
“多谢老师的赐教。”任宗景接过最后更改的奏章,向魏国公深深鞠了一躬,诚挚地说道,“这次的案子确实不寻常,我会全力以赴,尽快查明真相。”
魏国公点点头,随后想起什么一般,问道,“你娘的事儿你查得怎么样了?”
任宗景如实汇报,“多谢老师给予便利,但还不曾有眉目。”
“没从上次的细作嘴里问出什么?”魏国公低头喝了一口茶,随口问了一句。
“细作并不承认十八年前曾遣派刺客来过大宋。”任宗景说道。
“那印章怎么说?”魏国公继续问道。
“意思还未破译出来。”任宗景说道,“不过那细作见到这印章时,确实吃惊,还问我们是从哪里来的。”随后他摇摇头,“只是,在严刑拷打下,也不肯透露关于这印章的一丝一毫。”
魏国公点点头,随后放下茶杯,认真地提醒道,“还有四个月就是三年,当初你答应我的,三年丁忧期,若你依旧找不到关于你娘的线索,就彻底放下这个心结。”
“学生时刻谨记。”任宗景抱拳说道。
另一头,又回到了任家的李衍,神色十分惆怅。
“没有收获?”朱思柔给李弦刚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李衍有些失落的摇摇头,他虽然总被说纨绔,但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可当自己姐姐被人刺杀,自己却根本查不出来凶手是谁的时候,他还是自责自己的无能。
“任伯父方才来看过李姐姐,说暂无大碍,很快就会醒来。”朱思柔尝试让李衍打起精神。
“我大伯他说,之前就提醒过我姐,查案查案,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上面想要我们查出什么。”李衍如实说道,“若逆风而行,只会让自己陷入生命危险。”
朱思柔听闻,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道,“那你还查么?”
“查!”李衍突然来了精神,“我管他上面想要什么呢,但是动我姐,我就饶不了他!”
听到这话,朱思柔才松了口气,随后把之前任宗策还回来的箭头,递给了李衍。
“这不就是我姐中箭的那个箭头么?”李衍不明所以。
“你仔细看看。”朱思柔用手指指了指箭头后面,说道,“这箭头背面的棱角,被故意磨平了。”
李衍仔细一瞧,果然如朱思柔所说。
“任伯父今日也说过,这箭上的毒,虽罕见,却不致命。”朱思柔继续说道。
“所以呢?”李衍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他说不上来,索性直接问道。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这个刺客很奇怪。”朱思柔按着自己的直觉说道,“在大街上行刺,在箭头抹毒,试图射中任大哥心脏,这些好像都在告诉我们,这刺客是一定要杀死任大哥的。”
“可是这毒不致命,而且箭头背面磨平,不会在取箭时造成二次伤害。”李衍也顺着她的话说,“这些都说明,这刺客并不想要任大哥的命,甚至都不想伤害他。”
朱思柔点点头。
“又不想害命,又要行刺。”李衍被搞得有些晕了,“这刺客到底图啥?”
朱思柔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而李衍此时又仔细研究了一下箭头,突然有了主意,说道,“我回趟金银铺。”便离开了。
这箭头背后的打磨痕迹十分不明显,想来是行家做的。而这京城里能有这锻造手艺的,也没几个人,他的金银铺与这些人有生意往来。
所以他只需要拿着这个箭头,挨个去问,总能问道这箭头是何时被何人送来打造的。
不出所料,在问道第三户铁匠时,李衍便有了线索。
“这箭头,是五天前由一个刀客送来打磨的,那刀客长得没什么特点,但穿着的衣料不错。”那铁匠的夫人说道。
“可有他的姓名或者住址?”李衍问道。
铁匠夫人摇摇头。
正当李衍以为线索又断了的时候,铁匠刚学认字的四岁女儿突然说道,“那个哥哥我记得,他左耳后面有三颗痣,像个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