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府门口。
李弦跟任宗景领着杨大娘,藏在石狮子下面的石墩后面,等了许久。
“确定这个时辰能看到他么?”握着长棍的李弦开口问道。
任宗景背着手,点点头,肯定地说道,“辞官后,他每月十五都会去相国寺上香。”在没有跟恩师闹僵前,他几乎每月都会找个时间来拜访,每次都会特意避开十五日的这个时辰。
“来了。”
只见一个气派的马车,远远跑来,稳稳地停在魏国公门前。门口的小厮与车夫耳语几句后,便进去通传,不一会儿,魏国公从府邸内走了出来,被几名侍从搀扶着下了石阶。
躲在石阶角落的杨大娘趁机打量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皱起眉头,一时间无法确定。岁月的痕迹在人的面容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使得当初的记忆变得模糊而不可辨。
“是他吗?”任宗景略带焦虑地问道,心中希望杨大娘能确认。
杨大娘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失望和无奈,“我……我不确定。时间太久远了,我本来也没见过那个男人几次。”
见状,任宗景与李弦对上了眼神,李弦微微点头,随后两人便从石墩后面出来,朝外走去。
就在魏国公即将上马车的时候,任宗景上前行礼,“任宗景给恩师请安。”
听到任宗景声音的魏国公显得十分惊喜,赶忙从垫脚上下来,看了一眼许久未见的任宗景,又看了看他身后拿着长棍的李弦,微微皱了皱眉头。这般行事的女子想来便是跟任宗景定亲的李家小娘子,长得倒是挺温婉,就是性子。
还没来得及细想,李弦便从怀里拿出一张画纸,一打开,便是肖瑶的画像。但她一言不发,只是按照任宗景交代的,等着魏国公先开口。
果然,看到画像的魏国公瞳孔收缩,嘴唇微张,赶忙对着任宗景问道,“你有你娘的消息了?”
任宗景看着眼前这个曾敬仰了十八年的恩师,心里有说不出的气愤。若说之前自己被恩师算计的时候更多的是心寒,那如今确认了恩师便是当初对自己娘亲始乱终弃的男子,他心里只有一股无名火想要发泄。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魏国公怎么知道这是任宗景的娘?”李弦按照计划开口问道。
魏国公一愣,随后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拍着任宗景的肩膀,说道,“这小子是个孝子,天天念叨着要找到失踪的娘,我自然知道。”
任宗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让魏国公的手拍了个空,接上李弦的话,嘲讽地说道,“我娘失踪的时候我才五岁,已经不太记得清她的模样了。”
“这不也找到了么?”魏国公有些着急地四处探望,顺着任宗景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了躲在石墩后的杨大娘,眉头一皱,问道,“那便是你娘?”声音明显有些不确定。
李弦却抢先一步挡在魏国公面前,再次追问道,“可是魏国公怎么看到这画的一瞬间就知道画上是任宗景的娘?”
魏国公实在不喜欢这个毫不知礼的小姑娘,有些不耐烦地反问道,“任宗景画的二十多岁的女子,除了他一直找了十多年的娘,还能是谁?”
此话一出,李弦嘴角一勾,满意地说道,“可这画,是我画的。”
魏国公脸色一变,拿过画又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实不是任宗景的笔触,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眼神立刻凌厉了起来。
“奇怪了,我画出这女子的时候,连任宗景都没认出来这是他娘,还是他娘曾日益相处的手帕交认出来的。”李弦声音充满了挑衅,“敢问魏国公,你是如何第一眼就认出,这是女子,是你素未谋面过的任宗景的娘呢?”
魏国公死死地盯着李弦,他的眼中透露出一股强大的气势,仿佛要将她看透彻底。这种目光让李弦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但她并没有退缩,反而坚定地与魏国公对视着,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片刻后,他才收回眼光,又看了一眼身侧的任宗景,苦笑了一声,说道,“罢了罢了,随我上车吧。”
李弦跟任宗景随着魏国公上了马车,其余众人在马车外二十步的距离守着。
“说吧,有什么想问的?”魏国公坐在正中间,眯着眼睛,问道。
任宗景还在想如何从狡猾的恩师嘴里套出实话,便听到李弦直白地开口道,“怎么?是还没想好怎么编么?”
魏国公明显没有想到李弦会直接戳穿他,脸上一愣,看向任宗景,反问道,“你也这么想?”
任宗景那套与人交往套话的话术师从魏国公,他自然知道若还是按之前那套来问,肯定能被魏国公应付过去,索性破罐子破摔,按照李弦这种横冲直撞的方式试试。
于是,他也点点头。
魏国公见状,把身子往后靠在车身上,喃喃道,“有了媳妇儿忘了师傅哦。”
李弦并没有搭理魏国公的话,直白地问道,“庆历二年,你便认识了当时的春华楼歌妓肖瑶,可对?”
魏国公心里一惊,他分明把当年的知情者都处理干净了,怎么还会被查出来?
见魏国公不言语,李弦继续追问道,“之后,你的正妻便派人去春华楼羞辱肖瑶,让她与你断绝来往,可对?”
听到这话的魏国公,嘴角不着痕迹地微微上扬,看来还是藏住了。想到这里,魏国公终于回答了李弦的问题,“当年先后两次做观察使,对上西夏,都大败,我心里的悲愤难以释怀,便去春华楼买醉,认识了你娘,待她如知己。”
李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继续问道,“之后你便与肖瑶再无往来?”
魏国公点点头,说道,“当时我常去太医院找任怀,就是你的祖父。”他看向任宗景说道,“有一日他怒其不争地说起,他儿子还未成亲便在外面养了一个叫肖瑶的歌妓,我才知道她后来跟了你爹。”
“所以十八年前,恩师主动找到任家要我拜师,并不仅仅是出于跟祖父的情谊?”任宗景却犹如恍然大悟一般说道。
魏国公点点头,有些愧疚地说道,“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娘,她的孩子,我自然是要多护着点。”
“算计他、让他中箭这般护着?”李弦却十分不解地问道,她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话说出来显得阴阳怪气。
魏国公又轻蔑地看了一眼李弦,摇头对着任宗景说道,“你祖父这亲定得不太行,还不如我直接介绍给你的王相女儿。”
听到这话的李弦,十分不爽魏国公这轻视的眼神,一把挽上任宗景的手臂,挑衅地看着对方,挑眉说道,“没办法,定亲了。”
看着魏国公一脸想骂又拘礼骂不了的样子,李弦满意地笑了笑,随后拉起任宗景,作揖道,“既然确认了魏国公便是当年那个男子,我们夫妻就不打扰你上香了。”还特意强调了【夫妻】两个字。
果然,魏国公的脸色更难看了。
李弦转身便准备下车,被她拖着的任宗景也赶紧给魏国公又行了一个简单的叩首礼,快速说道,“她性子直,还望恩师海涵。今日多有叨扰。”还没说完,就被李弦拉下了车。
见他俩下来了,魏国公的小厮们也围了上来,直到车里传来魏国公的声音,“走吧。”才将两人放行,马夫也终于把马车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