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一个活不下去的。

牡丹本是个老实人，从不大声说话，见人便温温柔柔地笑，哭成这般，实属罕见。

尹月牙便脱去了大衣裳，叫小兴先回去：“我让你琥珀姐姐跟着走一趟，告诉陆姨娘，一会儿我便过去。”

新提拔上来的大丫头琥珀雷厉风行，处事周到，和珍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将双禧园的丫头们管得服服帖帖，叫她去震慑芍药，尹月牙很放心。

“说吧，你是受了什么委屈了？”

牡丹不肯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哭。

哭得尹月牙头都疼。

“郡主问你话呢，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再哭，再哭就别来寻郡主！自己去想法子！”

珠儿还是改不掉这炮仗性子，指着牡丹疾言厉色，被尹月牙呵斥了一番：“珠儿，牡丹老实，胆子又小，你这么吓她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扶起来，已经快入冬了，地上凉着呢。”

金珠府比月牙城还要冷，这里九月下旬就是初冬，还未入十月，便会下初雪。

秦勉怕尹月牙冷，原想叫人早点把地龙升起来，尹月牙回绝了。

这么早就生地龙，等真的入了冬，更冷的时候，要怎么将日子挨过去呢？

如今铺上羊毛毡，在屋里穿个袄子，就足够了。

饶是如此，还是有些冷。

若是跪在地上时间长了，难免会生病。

陆华秾即将进入金珠府，尹月牙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叫牡丹这几个人生病，落人口实。

哭了小半个时辰，牡丹终于哭不下去了。

这小半个时辰内，尹月牙从一开始的耐心询问，变成了后来的漫不经心。

牡丹在哭，她就叫人把炕桌搬来，伏在炕桌上算账本。

等牡丹终于不哭了，尹月牙才放下了笔：“不哭了？能开口说话了么？”

牡丹诚惶诚恐，又要下跪。

尹月牙使了个眼色，大丫头琉璃便上前，一把扶住了牡丹：“姑娘安稳坐着吧，咱们郡主是最和善不过的人了，姑娘可别动不动就跪，外人瞧着姑娘一脸泪痕，又在地上长跪不起，还以为咱们郡主欺负姑娘呢。”

她把牡丹按在了凳子上，寸步不离地守着牡丹。

只要牡丹敢站起来，琉璃保准能将牡丹再按回去。

尹月牙忍不住抿唇笑。

珍儿这丫头的眼光越来越好了，新挑上来的几个大丫头个个都很有意思。

琥珀厉害，不留情面，最适合管教丫头们，别的不说，这府里上下的丫头，一提起琥珀的名字都害怕。

在这侯府之内，丫头婆子们最怕的人除了两个主子，便是高嬷嬷、赖妈妈和琥珀了。

琉璃呢，又很机灵，俨然是第二个珍儿。

璎珞心细，比原先的环儿还要仔细。

珊瑚嘴巴利害，绣功一流，更妙的是，她虽然一张嘴能说会道，却比珠儿多了几分稳重，性子不像珠儿那么毛躁，得罪的人自然要比珠儿少多了。

照顾昭儿的翡翠更是个妥当人，但凡涉及昭儿的事情，事无大小，必要亲自过问，比昭儿的奶娘还要仔细。

高嬷嬷观察了半个月，就来跟尹月牙说，翡翠这丫头是个可靠人，把昭儿交给翡翠，最稳妥不过。

屋里几个丫头个个都好，除了珠儿。

尹月牙就很头疼，生怕珠儿哪日不仔细，撞到陆华秾手中。

等陆华秾来了，她只能将珠儿拘到东苑中，轻易不让珠儿去西苑，省得撞上陆华秾，丢了小命。

“郡主，奴婢害怕。”

牡丹终于嗫嚅着开口。

“自从回到侯府，芍药妹妹就处处看奴婢不顺眼，她嫉妒侯爷宠爱奴婢，常常在屋里摔摔打打，指桑骂槐，奴婢真怕有一日被她害死了！求郡主怜惜奴婢，把奴婢从积翠园挪出来吧！奴婢什么名分都不要，只想跟着郡主！”

尹月牙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不想做侯爷的姨娘了，想住到我这双禧园来？”

牡丹抹了抹眼泪：“求郡主成全！奴婢愿意给郡主当牛做马，伺候郡主一辈子！”

尹月牙微微叹了一口气。

牡丹这就忍不住了？

借着和芍药闹这一出，想要搬进双禧园，也不知道牡丹怀着什么目的。

她这双禧园可不敢收留来路不明的人。

哪怕最终查明牡丹真的是清白的，尹月牙也不敢要。

“侯爷宠你，有意抬举你，这是好事啊，等陆夫人来了，由陆夫人亲自给你这个体面，抬你做姨娘，你的身份地位就在芍药之上，到时候芍药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你分毫，你怕什么呢？”

牡丹和芍药跟秦勉回来时，尹月牙就叫高嬷嬷去跟她俩说了。

本来是要抬她俩做姨娘的，可是一来八月节忙乱，二来陆夫人就要来了。

她们俩毕竟是从陆夫人的娘家出来的，抬她俩做姨娘的事情，自然得由陆夫人来做，这也是陆夫人给她们的体面。

自然了，因为她俩没怀孩子，本来两个人都能抬做姨娘的，如今只能先抬一个。

至于抬谁，就得看侯爷最宠谁了。

私底下，尹月牙还问过秦勉的意思。

秦勉倒是一愣，竟然将这件事给忘了。

尹月牙吃了一惊：“你巡城半年，竟然一次都没有见过她们么？”

秦勉有些不耐烦：“我每日里要忙那么多事情，谁耐烦来应付她们，她们倒是每日变着法子争宠，送吃食做衣裳，烦不胜烦，我怕出破绽，夜里总要轮流去她们房中。”

尹月牙心一沉：“侯爷去了她们房中？”

话语里难免带上了酸溜溜的味道。

秦勉便有意逗弄她：“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我不去她们房中，若是露馅了可怎么好？”

虽然知道秦勉说的是实话，可尹月牙还是不高兴。

“瞧瞧你这个小醋坛子！”

秦勉乐得哈哈大笑，抱着尹月牙便亲了几口。

“她们房中没点灯，我叫人摸黑进去的。”

尹月牙心一紧：“和她们同房的……”

“是我军中信得过的人，倘若她们真是清白无辜的，彼此又愿意，等此事一了，我便出嫁妆，将她们嫁出去，月牙，你放心，我虽然使了些手段，但并没有泯灭人性。”

“我能给她们的，对她们来说，都是最好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