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安其实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明他们已经时间紧迫,要面对太子随时有可能发动的威胁。
但若此时不能快刀斩乱麻,让若渔和薛戬都明确自己的心意。
过了这个时点,没了契机,那二人或许又会回到与之前一般停滞不前的状态。
因此,黛安还是争分夺秒,找到了薛戬。
她与薛戬有些日子不见了。
记得当初,她斗胆拉薛戬入伙,把他当成提款机,多少还是存了一些借若渔身份的心思。
可她没想到,薛戬面上不显,心里竟然来真的。
“薛帮主,时间紧迫,我就不跟你客套了。”
“我今日来找你,只有一个问题,”
“你对若渔,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喜欢她吗?想娶她吗?会对她一心一意吗?”
黛安这个见人就喜欢一次性把所有问题都问完的习惯,着实吓倒了很多人。
就连眼前这位见多识广的薛帮主,也一时没回过神来。
黛安不得不摊牌。
“我问过若渔了,她喜欢你。”
“所以,我必须问问你的态度。”
“你若是也喜欢她,这根红线,我就牵了。”
“你若是不喜欢她,趁早说清楚了,也免得她再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
“女孩子看起来脆弱,但实则柔韧坚强,不过失个恋,”
“想来有些日子,若渔也就能恢复过来了。”
黛安的眼光,从来不是只看眼前。
薛戬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根本插不上话,况且他本就不善言辞。
只是当黛安说到,若渔看起来脆弱,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这一茬。
绕是薛戬见多识广,他那扑克脸面具也免不得裂开了个缝隙。
“姑娘这话说的过了。”
“姑娘刚才说,若渔姑娘她……”
薛戬不确定地问道。
显然他考虑的东西比较多,让自己有些束手束脚。
这也是他碰上若渔,若渔也是这样谨慎的性子。
所以,他俩之间,要是没有知府这事加把火,确实不知道得磨蹭到几时。
黛安已经有些不耐烦。
“薛帮主,大概也领了三皇子的命令。”
“那你一定知道,我们现在在筹谋的事,冒着多大风险。”
“我实在是好不容易挤出点时间,来处理你俩之间的这个问题。”
黛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要不是看你靠谱,配得了若渔,”
“我哪里有心情,费这功夫。”
“我刚刚已经说了,现在我再说一遍,”
“若渔喜欢你,早就喜欢你了,”
“但她碍于你一点表示也没有,之前从来没表达过。”
“可,现在,算是她先表白了吧?”
“薛帮主堂堂男子汉,怎么让女孩子先表白了?”
薛戬脸色有些红晕,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
“我原以为,若渔姑娘天人之姿,”
“怎么会把我一届莽夫看在眼里,”
“姑娘既然这么直接,我也不能太矫情,”
“实在是,我之前有些不好的传闻。”
“我也确实成亲过,不过……克妻这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还望姑娘谅解。”
黛安奇道。
“你是怕,你也会把若渔克死?所以一直纠结不敢接受她?”
薛戬点点头。
“我杀伐气重,身上背了太多人命……”
黛安嗤笑一声。
“抱歉,没忍住。”
“我想如果你因为这个担心若渔,”
“那乾贵妃啊,太子妃之流,才最应该担心自己吧?”
“毕竟,人命最终不都在他们父子手里。”
薛戬听得愣住了,他怎么不知道,还能这么比较。
“我也只是担心,若是若渔有失,”
“我怎么能原谅自己。”
黛安叹道。
“你也是个重情义的,我能理解。”
“但因为害怕她有事,就不跟她在一起,”
“是否本末倒置,过犹不及?”
“你若是这样对若渔,”
“不是比让她死了还难受,”
“我劝你一句,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吧。”
“这样就算是死了,也不至于留下遗憾。”
薛戬不得不说,还是受到了黛安这些话的震动。
最让他惊讶的,莫过于若渔也倾心于他这件事。
可他心里,埋了数年的担忧,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因为这些话而完全消失呢。
黛安看出薛戬一时之间不可能做出决定。
于是她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我该说的都说了,”
“今夜我带不回去你一句准话,若渔必定夜不能寐。”
“可这事,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
“我们外人,想帮,也不知道该怎么帮。”
“你再好好想想,”
“若是,你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麻烦你也尽快告诉若渔,好让她死了这条心。”
“免得她一直被你吊着。”
“世上好男儿那么多,干嘛非得在你这棵树上吊死?”
薛戬觉察到黛安语气里的不善。
但他知道,她这是在为若渔鸣不平,因而并未计较。
说实话,黛安原本对薛戬印象其实还不错。
觉得他坦荡荡是个君子,却没想到在感情面前,如此踟蹰不前。
黛安的每一句话里,都在说,薛戬并不是若渔的唯一,想让薛戬明白,若渔也不是非他不可。
可这话,对上别人,兴许是刺激。
对上薛戬,反而成了一种负担,他变得更犹豫了。
黛安甩下脸子就回了归燕坊。
夜虽已深,但归燕坊中,若渔房中仍旧亮着灯。
黛安一跺脚,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她知道,若渔分明是在等她。
若她敢不去,就这妮子,倔强起来,铁定可以一夜不睡。
黛安心里心疼若渔,心疼得不行。
就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
怕说清了,给若渔无谓的希望。
怕说重了,让若渔承受不了。
黛安心里又问候了薛戬无数遍。
好端端的,折腾这些干嘛。
若是都跟她和王虞一样,简单直接该多好。
古人就是顾虑太多,这样幸福指数不可能会高。
黛安进得若渔房中,第一件事就是抬眼去看若渔脸色。
只见若渔面色如常,既无兴奋,也无期待的神色。
黛安不由得在心里又佩服了她一次,真够沉得住气的。
“若渔,你猜他怎么说?”
黛安决定把球踢出去,不然她自己压力太大。
若渔毕竟是了解黛安的,又那么聪明。
若是今夜薛戬一口答应,那现在来的人应该是薛戬,而不是黛安。
再有,黛安哪一次有了好事不是咋咋呼呼,深怕人家不知道的。
怎么今夜欲擒故纵起来。
“为什么?”
若渔其他都不用问,就想求个明白。
“他嫌弃我出身太低?”
“还是,他一直挂念亡妻,心里没有我的位置?”
黛安心道不好,完了完了,这若渔已经开始自怨自艾起来了。
“如果男人和女人不能在一起,就一定是有一方不够好吗?”
“咱们不能这么想。”
“怪我,不该卖这关子。”
“若渔,你且听我说。”
“他今日,一句瓷实话也没给。”
“他说,他有克妻之名,他怕身上戾气太重,影响你。”
“就这一桩,其他的都不要紧。”
“你都喜欢他了,他还能不喜欢你吗?”
听了这话,若渔反倒明媚起来。
“你是说,他亲口所说,他喜欢我?”
黛安木然地点点头。
这丫头傻了吧?薛戬是说了喜欢她,但薛戬也没说一定会跟她在一起啊。
“他肯定喜欢你,但他没有说服自己,”
“可以不顾一切跟你在一起。”
“若渔,你听我跟你好好说,他这就是渣男,咱们不能要。”
“没想到,薛帮主那样的英雄,会真的喜欢我……”
“黛安,我不怕什么克妻之说。”
“能与他一起,就算死,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若渔已经彻底沉浸其中,完全听不到黛安的话。
所以说,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子。
连若渔这样冰雪聪明,又有大见识的,第一次谈恋爱,还是跟傻子一样。
黛安摇摇头,心中不忍。
“你再等等他的确信吧。”
“若是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你可得争点气,好好的,不能颓丧。”
若渔木然地点点头,显然是没把这话听进去。
黛安气得咬了咬后槽牙。
这就是女大不中留的感觉吗。
第二天一早,她就直奔三皇子府。
威逼利诱,让三皇子去帮她敲打薛戬。
“我看若渔那样子,早已深陷其中。”
“她看上去柔弱温和,其实骨子里最是认死理。”
“这是个不能劝,也不听劝的。”
“我只能来求殿下。”
“若是薛戬那边有失,看这架势,若渔必定活不了。”
“可他薛戬,有什么可顾虑的?”
“要是这样,我押也要把他押到若渔房里去。”
三皇子听黛安气鼓鼓说的这些话,听得笑不可支。
但他素日都是清冷的形象,因而笑也敛在心里。
“照你这么说,薛戬是想赖也不成了?”
“你这不是强买强卖?”
黛安气不打一处来。
“我还强买强卖。”
“他薛戬一声不吭拱了我最好的一棵白菜,我都没说什么。”
“你们这些男人,就是只会替自己打算。”
“说的那么好听,若是真的怕若渔有失,”
“一开始就不要给她希望啊。”
“现在救也救了,撩也撩了,临门一脚却退缩了,这算什么男人!”
三皇子点着黛安,气笑了。
“你这话说得也太刻薄,话都被你说了。”
“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
“薛戬那理由,确实站不住脚。”
“你放心,本王去跟他好好说说。”
黛安得了三皇子应允,缓过一口气来。
这下也有心思谈正事了。
“殿下打算怎么办?”
“若是按太子原来的计划,”
“去猎苑之时,就是他对皇上动手之时。”
三皇子叹了口气。
“这事,也没那么简单。”
“他既动了这心思,随时可能出手。”
“我们现在对他的实力竟毫无所知。”
“这才是我们最被动的地方。”
黛安想起那天知府说的话,也忧心忡忡起来。
“知府那天说的,引虎,这老虎到底是何方神圣,现在也毫无头绪。”
三皇子点点头。
“若太子真有心弑君,那这次就是我们扳倒他的最佳机会。”
“必定不能让他真的杀了皇上。”
黛安补充道。
“不但不能让他杀了皇上,这个时机的把握也极为要紧。”
“既要让他出手,让皇上害怕,”
“又要拿捏住分寸,阻止他真的成功。”
“最重要,还得把这事引到他身上去,不能让皇上去怀疑其他人。”
黛安可没忘记,太子原本是想把此事嫁祸给三皇子的。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现在就把所有的暗卫都放出去,你也让齐成他们散出去。”
“务必要掌握更多信息。”
黛安回到归燕坊,看看若渔一切如常,便回了房中休息。
她这几天很是疲劳,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直睡到了半夜。
忽然听得有人敲门。
黛安以为听错了,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了一回。
再听,确实有人敲门。
只是,都这会儿了,会是谁呢?
若是谢叔齐这样经常半夜来访的,都不会敲她的门,直接就进来了。
黛安忍下满腹狐疑,点灯打开了门。
看清门口的人,让黛安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
原来这大半夜来敲门的,竟是玉姝儿。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有什么心事吗?”
玉姝儿进到屋里,黛安忍不住问道。
可她看玉姝儿神情,好像并无不妥。
玉姝儿是个藏不住话的,一进屋就像打开了话匣子。
“抱歉,这么晚来找你,”
“实在是,这东西,我折腾了半天,也解不开其中的奥妙。”
她说着,递给了黛安一个小玩意儿。
黛安一看,这是一个木质的鲁班锁。
这鲁班锁做得极其小巧精致,像一个小小的密码箱。
她左右摆弄了一下,也无从下手。
“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玉姝儿道。
“是哥哥着人给我捎过来的。”
“哥哥,你是说,西陵?”
玉姝儿嘴里的哥哥,就是最近在南蛮声名鹊起的西陵了。
原来西陵虽没带玉姝儿回南蛮,但一直牵挂她。
时不时会借南边来骊京的商队给她捎东西。
只不过,都是些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
但这个鲁班锁,玉姝儿也是第一次收到。
“西陵没说,这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