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黑色兜帽戴口罩的人走进诊所,安娜挂上外出的牌子,拉下卷闸门。
严正脱下兜帽,“什么事非要我亲自来一趟?”
“上楼再说吧。”
安娜带他到了自己的房间,拿出红包,“这是你要的东西吗?”
严正看到钻石眼睛都亮了,“哪里找到的?”
安娜简单说了被叫去给洪兴善看病的事。
“他现在身体怎么样,还能活多久?”
“偏瘫在床,但有我在一时半会死不了。”安娜答应了要帮洪兴善隐瞒病情,对严正也是含糊其辞。
“死不了了?你把他救活了?”严正猛地站起身。
“对呀。”安娜费解地看着突然炸毛的严正,“不好吗,你不说他如果现在死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吗?”
“我就是要看到血流成河。”严正说完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坐下,“如果他死了,洪家三房争权,四大社团陷入混战,就是最好的一举歼灭他们的机会。”
安娜没想到严正的野心这么大,害怕他给自己下达借机毒杀洪兴善的超危险任务,赶紧说:“他现在可不能死,他死了钻石怎么追回来啊。”
“嗯。”严正默默点头。
“工厂爆炸案你们调查得怎么样,我这边听说这里面可有猫腻啊。”安娜把话题往别处引。
“这不归警备处管,消防处那边打算以意外结案,罚霍家一笔钱了事,工厂排查安全隐患不到位,很常见。”
“死了那么多人,就这?如果真的是有人在安全阀门上做了手脚,那这就是谋杀,你们都不管的吗?”这次轮到安娜激动了。
“证据,证据!你有吗?安全阀门被动过,你听谁说的?”
“霍连城。”
严正被气笑了,“你是觉得他会主动来报警寻求帮助,还是我应该去求他合作,调查消防处有没有披露?”
安娜不说话了。
“你做得很好,想办法留在洪兴善身边取得他的信任,我先拿钻石回去鉴定一下,如果能证明就是洪门干的,就能名正言顺地请求机动部队来灭了他们。你这边再有什么新情况,随时跟我联络。”
看着严正离开的惬意背影,安娜想,早知道两颗钻石只给他看一颗了,这下又白干了。
严正走后安娜就给夜莺发通讯,“药熬好了,来接我。”
夜莺秒回,“稍等。”
她还是不想加入洪门,联邦和社团都不是好东西,自己没理由为他们卖命。
等夜莺的空档,安娜打开手环刷短视频。
短视频这种在她前世就非常流行的传播媒介,在这里也很受欢迎,甚至因为大家都是文盲,短视频几乎成了唯一的互联网表达方式。
新闻、影视、购物、文教,选举拉票全部都是这种形式。
安娜每天都会刷几个小时的短视频,试图以此来了解这个世界真正的样貌,当然她也知道,能在互联网上传播的都是联邦觉得她可以看的。
这个世界表面上还保留着一人一票制的民主选举,但骨子里是由家族财阀垄断一切的封建王朝。
她一开始还疑惑,在这个机器人随处可见的年代,化工厂那样危险的工作为什么还是由一群没什么经验的人来做,是为了解决就业吗?实则,当那些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的地表人来到地下城,雇佣他们的成本远低于制作一台高级仿生机器人,没有任何法律文书保障这些没有公民身份的人的权益,机器维修耗材的成本甚至大于换一批工人。
不满意待遇?可以不做,反正有的是人来做。
没有人来了地下城还想回地表,地下城在地表仍是传说中,刷盘子捡垃圾都能住别墅的地方。
安娜推测,这个世界的社会矛盾已十分尖锐,即将到达爆发的临界点,但现在还说不好,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会是什么。前段时间的骚乱只是小打小闹,在联邦军队的镇压下不值一提。
安娜刷到一条浏览量上百万,正挂在热门上的视频,只是一座边缘青铜城账号发布的新闻。
“近日,我市张先生发现她的妻子不太正常,突然开始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自称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穿越者,不堪其扰的张先生先是带妻子去看心理医生,在医生的建议下他把妻子送进了精神病院,正好在此处调研的专家组为张太太检查后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她能认识文字。”
十几秒的视频安娜反复看了十几遍,新的穿越者出现了!
安娜关掉手环,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意味着什么呢,穿越者上了新闻,联邦对此会如何处置呢?那个穿越者跟自己一样来自东华国吗?她也有空间吗?自己以后要如何自处呢?
一连串的问题在脑海中浮现,楼下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安娜的思绪。她以为是夜莺来了,提起药箱就往外走。
拉开卷闸门,门口站着几个手持棍棒的大汉。
“就你叫安娜啊!”
安娜被棒球棍指着倒退一步,“你们是谁,要干嘛。”
“听说你医术不错啊,整天沽名钓誉,你把药卖的那么便宜,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安娜没有争辩,又向后退了一步,双手背后摩挲着储物戒指,心想刚拿到武器就有人往枪口上撞,打手脚还是爆头呢,在这里闹出人命是不是不太好。
“知道怕了吧,今天就是给你点教训,兄弟们上,给我把她家砸了。”
关键时刻,夜莺赶到了。
他不由分说,一脚把领头的壮汉踹飞出去几米,砸在街对面的水泥墙上。
其他人吓得哪还敢动手,四散开来。
“夜莺大人,您…您怎么会在这里。”壮汉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夜莺没有义务回答他们的问题,冷冷道:“不想死的就快滚。”
安娜默默地跟着夜莺走出尚寨,坐上飞行器。
“安娜医生,得罪了同行以后生意怕是不好做了。”夜莺说。
安娜侧过脸来看着他,“你看不出来吗?那些人根本不可能是同行来找茬的。”
“不是吗?”
“尚寨里的医生就那么几个,城里的医院才不屑于跟我竞争,我是卖了几瓶便宜的药,但还不至于这么遭人恨,他们来真正的目的是试探,你的出现就是他们最想要的答案。”
“我?”夜莺指着自己的鼻子。
“普通的尚寨人,有可能一眼就认出,在洪老爷身边深居简出的你吗?”
夜莺虽然只是保镖,但在洪老爷身边办事这么久,什么都见识过,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安娜想通了,从踏进九龙城的那天起,自己就已经入局了,命运的馈赠是躲不掉的,身为穿越者,她见识过人类文明迄今最先进的意识形态,不存在这个世界任何阶级的局限性。
可以肯定,他们这些穿越者的到来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反抗不公与压迫是每一个东华国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一旦选择走上这条路就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与挑战,如果自己是只想偏安一隅苟活一时的性格,当初就不会因为见义勇为而死。
一个庞大而复杂的计划在安娜心中诞生了。
走进洪家的别墅,今天格外清静,除了管家和女仆,只有洪瑾在。
“安娜医生,你来啦。”她热情地打招呼。
“三小姐。”安娜很有礼貌地微微鞠躬。
“爸爸今天精神好很多,你真厉害。”
洪瑾端着果盘陪安娜一起上楼,她穿着一家居家连体睡裙,身材较好风姿绰约,很有白银城里阔太太的气质,很难想象是尚寨里走出去的姑娘。
“今天晚上有个场子,忙完了一起去玩啊。”洪瑾向安娜发出邀请。
“我,可以吗?”
“当然了,把你的马仔们也带上,待会我叫人去接他们。”
洪瑾把果盘放在洪兴善的床头就离开了。
安娜拿出准备好的中药,交代给夜莺吃药的时间和注意事项。
“您今天感觉怎么样?”安娜摸着洪兴善的脉搏问。
“非常好,没有什么比找回手脚的知觉更美妙的事了。”
安娜拿出上次从这里带走的药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些药都被人调包了,陪您去黄金城看病的是谁?”
“是洪景和他媳妇儿,我不觉得是他们做的,那孩子是有点傻但心眼不坏。”
安娜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心眼不坏来形容一个毒枭,差点绷不住笑出声。
“前段时间轰动一时的钻石劫案是您做的吧。”
安娜此言一出,洪兴善还算沉得住气,但夜莺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
“我只是希望表达谢意,如果安娜医生觉得钻石出手不方便的话,我可以给你换成现金。”
“您误会了,我只是个医生,想搞清楚患者的病因,我发现钻石劫案的时间和病历里您病情突然加重的时间紧挨着,很难说是巧合。”
洪兴善手上捻串珠的动作停了,“说下去。”
“您的病因应该是得罪了某位黄金城的大人物,然后在内鬼的配合下……再多就不是我该说的了。”
洪兴善从床上起身,让安娜与他面对面坐在茶桌前,夜莺还站在旁边。
“安娜小姐,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洪门。”
“能够得到您的认可是我的荣幸。”
安娜没有再回绝,就让对方觉得是自己见钱眼开,又想要寻求庇护也没什么不好。
“你喜欢那间诊所我就买下来给你当见面礼吧。”洪兴善递给夜莺一个眼神。
“多谢您的好意,既然要加入洪门,我可不想只当个私人医生。”安娜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我的洪门倒是病得不轻,看你有没有治好它的本事了。”洪兴善发出爽朗的笑声。
“刚刚三小姐说要带我去…晚上有个什么场子,不会只是简单的party吧。”安娜问。
洪兴善对她敏锐的洞察力很满意,“商会的酒宴,是会去一些大人物,你去认认人以后都要打交道的,可以多留意留意克劳恩家族的人,他们最近太嚣张了,得杀杀威风。”
克劳恩家族也是四大社团之一,和尚寨里其他社团不同的是,他们的大部分成员来自更深的地下城,近几十年才到九龙城发展。这些人办事不怎么讲规矩,手头掌握着大量军火,每次搞事情都动静贼大。
城防营拿他们没办法,尚寨的三家都看不爽克劳恩来抢生意,但忌惮对方的实力尽量避免冲突,但前段时间为了抢一批货,霍家跟他们起了摩擦。
安娜走出洪兴善的房间,想到刚才自己竟然在跟杀人如麻的社团老大谈笑风生,可真是太刺激了。
洪瑾在客厅里已经换了一身海蓝色的晚礼服,裙鱼尾式的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布料上的反光暗素雅又不失贵气。纹酒红色的长发梳成高马尾,鬓边的碎发都用发蜡精心打理过,白皙的颈上挂着一条珍珠项链,手上的钻戒大得吓人。
“安娜快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衣服。”
“谢谢。”安娜接过衣服,找了个空房间换上。
这是一件类似旗袍款式的露背连衣裙,材质和刺绣都算精致。安娜现在的身体是一名经过严格训练服役多年的军医,大腿发达的股四头肌在修身衣装的加持下格外明显,这么走出去站在洪瑾身边,说是丫鬟都有人信。
安娜倒也不太在意,任由造型师在自己脸上糊粉底,把她的一头短发编出花来。她没有耳洞,洪瑾翻箱倒柜才找出一副纯银耳夹。
等安娜踩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时,她觉得洪瑾是故意的。md,弄这么高的鞋跟你是要上天吗。无所谓,反正待会要丢人丢的也是你们洪家的人。
飞行器停在九龙城最中心的天华高级会所门口,无数俊男靓女大佬贵妇,手挽着手出双入对,他们浑身上下珠光宝气,都是安娜叫不上名字的奢侈品。
“姐!”
安娜回头,李顾弦三个正朝她跑过来,哥仨换了行头,个个打着领带西服笔挺,想必也是洪瑾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