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枪械的四名军人从角落里出来，在安东尼面前排成一排，拉动枪栓，瞄准。四名军人分别瞄准了安东尼的脑袋，心脏，看得出来，一旦开枪，犯人必死无疑。

“等等！你们在做什么？”科林教授急得直拍桌，趴在经台上冲下面的军人嘶吼。

四名军人依旧如雕像般保持射击的姿势巍然不动，他们在等待，等待最高处的执行官处决犯人的命令。

“给我停下！你们这些蠢蛋。”科林教授冲下面挥拳嘶吼。

“注意你的言辞，科林教授。”罗德隆瓦敲了敲铃铛，对科林教授的发言表示警告。

“别给我整这些徒有其表的东西，我来参加议会，还不让人说话了，你哪来这么大的权啊！”科林教授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越是拿权利压他，他就越是违权给你看。

当然，他能在如此庄严的审判会议上出言不逊，全靠他的头衔，他可是全北国最高级别的机械甲胄研究主席，整个北国找不出第二个人能与他的知识媲美。科林教授知道，要是北国没了他，整个北国的机械甲胄技术将会倒退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罗德隆瓦眼角抽搐，的确，他没有那么大的权，无法撼动科林教授的地位，如果可以，他不介意把科林教授丢进鳄鱼池子里。

“肃静！肃静！”高处的执行官狠狠地用秀珍木锤敲桌，“会议之上，请保持神主教执行官的风度。我说得对吗？科林教授。”

科林教授咬牙切齿，默默地退回经台，罗德隆瓦扯动嘴角笑了笑。科林教授也并非故意扰乱会议，他只是在拖延时间，他可不想眼前的宝贝就这样变成废铁。他朝门口望了望，双手合十，拇指在不停地打转，眉头紧皱，

“这么重要的会议竟然缺席，什么狗屁证人。”科林教授冷哼一声，“去他的狗屁证人。”

“那么，处决开始！”最高处不露面的执行官为犯人的生命敲上了终结的音符。

生活不像写小说，会有那么一个人，冲破重重阻碍来到你的身边，告诉你，问题解决了。这样的戏剧性桥段发生在小说里倒是会引起读者的共鸣，这人真好啊，终于来救场了。而现实是往往你最需要寻求帮助的时候，那些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冷眼看着你被生活的巨浪淹没。

执行官们打上聚光灯，为安东尼的死搭好了舞台，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把所有的罪过加在安东尼身上，让这次的事件草草了事，美其名曰是给所有人一个交代，其实是想彰显自己的神权罢了。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安东尼，像是深渊巨口，下一秒就会将自己吞没，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熄灭后的烟味儿，又像是火药味儿，安东尼抬头仰望，自己仿佛身处一口井里，四周是黑夜的恶鬼，他们在高处俯瞰，妄图观赏安东尼的脑袋被火枪炸开的猩红之花。

军人们正准备扣动扳机，聚光灯下的金色大门洞开，大门被人狠狠地踢开。

“等......等一下！”来的人穿着军服一手撑着大门，一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弯腰，朝着安东尼的方向看。

梅零·卡勒姆！是那个在希尔博军事医院审问安东尼的军人。科林教授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终于来了。”

卡勒姆向高处的执行官鞠躬，“很抱歉打扰各位大人的雅兴，我现在能出示我的证词吗？”

“当然可以，卡勒姆上校。”最高处的执行官发话，所有执行官们收回刚刚凌厉的眼神。

卡勒姆来到证人席上，对着安东尼点点头后看向高处，聚光灯将他笼罩，短短的时间里，上校就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各位大人，很抱歉来晚了，证据的收集花了点时间，下面开始我的证词，在审问犯人的时候，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他的记忆里并没有驾驶修罗王机械甲胄，甲胄维修师们的最后调查结果是，机械甲胄的线路出现了短路，机械核心的能源外泄，导致暴走。”

“你是说，机械甲胄的暴走是线路问题，与犯人无关。”高处的执行官向上校发起了问话。

“那犯人驾驶机械甲胄是怎么回事？调查的结果显示，是犯人驾驶了机械甲胄打破高墙。这根本说不通。”罗德隆瓦很是疑惑，所有执行官们窃窃私语，如果是线路问题，那最后打破高墙的甲胄是谁驾驶的根本说不通。

“机械甲胄自行打破的高墙。”

“什么？机械甲胄怎么可能自发行动。科林教授，这是怎么回事？”罗德隆瓦看向科林教授。

科林教授冷笑一声，懒洋洋地从椅子上起身，拍拍长袍。

“我说了，你们这些研究神学的脑袋是不会懂什么是科学的，机械甲胄的驱动除了需要驾驶骑士，还需要灵魂，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说怎么可能需要灵魂，这根本不科学，这只是你们不懂科学，证人在那儿，让证人说吧。”

“正如大人所说，甲胄的驱动需要灵魂，当时的机械甲胄短路，但还保留着驾驶骑士下达的指令，总而言之，是驾驶骑士下达了打破高墙的指令。经过调查，骑士王在进入骑士舱后就已经死了，致使修罗王甲胄需要灵魂，它可以随便寻找一个人来充当灵魂，眼前的犯人碰巧在甲胄那里，于是被甲胄当成了灵魂。”

所有执行官们陷入了沉思，证人提供了有力的证词，也就是说，这一切都与眼前的犯人无关。

“诸位执行官们，北国第一防线失去了两位珍贵的骑士王，目前的骑士王还有空缺，我提议，对犯人进行各方面的测试，如果他能成为骑士王，那么就作为北国的战力服务于北国，测试和研究我可以负责。”科林教授对执行官们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转弯。

“如果不能呢？卡勒姆上校有什么想说的吗？”罗德隆瓦质问。

科林教授眼角抽搐，这话本该是问他的。罗德隆瓦当然知道现在不能将犯人定罪了，作为上校的卡勒姆在军部的作风向来让人信服，况且，上校的手里还有证据，如果这时候还要犯人死，那么所有的执行官都配不上“神之代理者”的身份了。

“我赞同科林教授的提议，机械甲胄骑士的选拔非常苛刻，机械甲胄对骑士的灵魂纯度要求非常高，或许几千几万人中，只能找出一个适合做机械甲胄骑士。”

“只能有一个，听见没有！”科林教授冲着罗德隆瓦喊，“不懂科学的人就不要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高处的执行官敲了敲铃铛，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罗德隆瓦执行官，你还有什么异议。”

“没有了，大人。”罗德隆瓦微微欠身，向高处鞠躬。

数辆黑色礼车行驶在黑夜中，神主教堂的各个出入口的守卫骑士整齐地没入黑暗，执行官们撤走了所有守卫和机械甲胄骑士。

议会最后的结果是犯人安东尼无罪，但为了让所有人都信服，最高级别的执行官加了一条提议，如果安东尼无法成为机械甲胄骑士，不能弥补骑士王的空缺，那么在进行骑士王选拔的那天，也就是安东尼的死期。

这样的提议虽然让科林教授头疼，但他也不敢违逆最高级别指挥官的命令，不过好在，这场会议让他有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你还好吗？”卡勒姆上校搀扶着安东尼，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已经很晚了，天空中还下着大雨，雨幕中，卡勒姆上校将帽子戴在了安东尼的头上。

安东尼没有说话，卡勒姆上校尴尬地笑了笑。

“是科林教授安排的，我想你已经见到过他了。”

“科林教授？”安东尼问。

“是的，科林教授是机械甲胄研究所里的执行官，他和别的执行官不一样，他只热衷于研究机械甲胄，北国一直流传下来的机关就是他的研究所。”

“他为什么要帮我？”安东尼很是疑惑。

“当他听到神罚降临的时候，就他一个人高兴地四处打听相关的消息，他只是看中了你的研究价值，不过，你还真有本事，能驾驶修罗王甲胄，并且还有正常人的意识。”卡勒姆上校从心底里佩服这个小家伙。

看到安东尼疑惑的神情，上校再次做出了解释。

“机械甲胄并不需要灵魂，而是需要精神力，一般人没有经过测试进入骑士舱，反而会被机械甲胄反噬，变成傻子，严重的都会死在骑士舱里。”上校又接着说。

“刚刚在议会上说的灵魂是我瞎编的，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机械甲胄。”上校警惕着周围，声音压得很低。

“瞎编的？”安东尼说完之后咧着嘴笑，对于眼前的这位上校，安东尼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了，从他的身上，总能感到一丝亲切感。

上校也放松了下来大笑。

“没想到吧，哈哈哈，科林教授让我瞎编的，你可是珍贵的研究对象，不这么说你可能已经死在了那些军人的枪炮下。”

黑夜里，两个被大雨淋湿的人就这么笑着，像是刚刚经历生死的兄弟重获新生，畅谈今后的理想抱负。

“谢谢。”安东尼低声说。

上校愣了几秒钟，眼前的小家伙看上去是真的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也难怪，从未接触高层的他难免心里会有些害怕，再加上那四把火枪抵着他的脑袋，任何人在面对枪口的时候，难免肾上腺素会飙升。

“不用谢我，这都是科林教授的安排，那位大人对人很好的，以后你去他的研究所之后，他肯定不会为难你，前提是，你要听话。”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上校搀扶着安东尼往前走，雨越来越大了。

“我要成为骑士王，将所有侍鬼从这个世界抹去。”安东尼说得斩钉截铁。

卡勒姆上校看着他，大雨流到他的眼角后从他的脸庞往下滑，安东尼在这次的事件中永远地失去了母亲。

这个瘦弱的男孩儿在审判之夜捏紧了拳头，势必要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将侍鬼从这个世界抹去。

“挺好的，那么以后就多多关照了，再次认识一下，我叫卡勒姆，私下你可以叫我大哥哥，在正式的场合，你要叫我上校。”

“卡勒姆......哥哥。”

“真乖。”上校宠溺地摸了摸安东尼的头，“以后你就跟着我了，高层安排我做你的导师，由我来负责你的训练，科林教授负责你的测试。”卡勒姆微笑着。

卡勒姆上校肩扛着安东尼的手，安东尼呆呆地看着上校，嘴角止不住地抽搐，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连同那如野兽般的眼神，不知是感动还是悲愤。

“谢谢你，卡莱姆哥哥。”

“是卡勒姆啦。”卡勒姆拍拍安东尼的肩膀，告诉他要振作起来，“现在所有高层都想看我们出洋相，他们巴不得你驾驶不了机械甲胄。”

为了躲雨，两人在希尔博防线街道上的蛋糕店前面坐了下来，黑夜中的天空电闪雷鸣，白色的闪电短暂地照亮北国。

蛋糕店的两旁栽种着天海草，那些蓝色的花瓣没有经受住大雨的摧残，纷纷掉落下来顺着雨水飘到了远处，这种花的香气有点类似于酒红色的玫瑰。

“我也有一个弟弟，和你一样的年纪。”安东尼擦拭着额头，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

“他是哪里人吗？”

“他啊，是莫伊卡尔防线东线战区那边的人，我老家就在那边。”

安东尼沉默了，因为莫伊卡尔防线已经沦陷，而那些所谓的高层义正言辞地说是自己打破了防线高墙，虽然并不是自己造成的，但总觉得在这样的场合硬说自己不是罪魁祸首也不合时宜了。

“他现在在希尔博防线的医院里，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卡勒姆看到安东尼窘迫的样子，立马就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

安东尼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审判之夜，天海草的花香扑鼻，蛋糕店下，他们聊了很久，直到大雨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