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黄昏，夕阳西沉，放学后，任可明踏着轻快的步伐回到家中，他迅速地完成了语文作业。然而，在数学作业的最后一道难题前，他犯了难，这道题老师没有给任何提示，他苦思冥想，仍旧不得其解。

恰逢此时，爸爸任广源、哥哥任可吉从生产队的田里回到家里，任可明连忙抓住机会，向哥哥求教，他忙递上作业本问：“哥，这道鸡兔题怎么做？”。

任可吉，大家都叫他吉吉，吉吉一看题目，是一个经典的鸡兔同笼问题：“设想笼中关有若干只鸡与兔，观其上，共有8颗头颅；视其下，则有26条腿。试问，鸡兔各几何？”

任可吉嘴角一抹，轻松的回答，“这有何难？你只需设立一个方程组即可解决，设鸡为x，兔为y，则有x+y=8，2x+4y=26，解此方程，答案就有了。”任可明听哥哥这么一讲解，一脸茫然，追问：“x……y是什么？解方程又是什么？我好像没听老师讲过……”

任可吉一脸惊讶，脸上有些不高兴：“老师没讲过吗？还是你没有认真听，x、y代表未知数，你自已根据方程求解应用题，不要再来烦我……”说完，他“砰”地一声走出了家门，留下任可明和父亲任可源两个人，愣在原地。

任广源心中五味杂陈，他想任吉吉今天的脾气怎么了，谁惹他了……

任可明心里满是委曲，老师确实没讲过解方程啊，哥哥今天是不是有些反常，他满心困惑。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一抹余晖洒在古坝村的青瓦灰墙上，任可吉走出家门，站在村前的池塘边，望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鱼儿，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

任可吉高中刚毕业，在村里算得上是有知识的人了，因为一个村也就几个高中毕业生。可是当他回到家乡后，发现改变不了任何事，除了买一些盐油或卖一些辣椒计算比别人快一点外，与其他社员比，没有任何优势，连到生产队挣工分也没其他人高，任可吉经常不停的问，我上高中的意义何在？

前一天，村里传出消息，说吴力康准备要到城里当工人了，他要去县里的五金厂上班，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庄。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任可吉？”村民们不解地议论着。

因为他们两人是同一个学校同时毕业的高中生。

当时县里有两所高中，一所在县城，是当时的县一中，是县里最好的高中，一般是城里人的子弟在里面上学。另外一所高中在福祥公社，是当时的县二中，学生大部分是农家子弟。

吴力康与任可吉他们就在二中上的高中，他们两人同在一个班。

这所高中有一个惯例，就是每年学生的家庭报告书都会寄到村里的代销店，然后代销店再转到学生家里。

不管夏天、冬天，代销店总聚集了一些村民，代销店算得上是村里的消息发布中心，有些好事的村民看见学生的家庭报告书，都好奇地拆开来看，还拿几个学生的家庭报告书进行比较，说谁谁比谁厉害，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任可吉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比吴力康要好。

村里偶尔会有人从农村转到城市当工人，条件是村里出身好，出身是贫农或雇农，出身富农或地主的青年是没有资格的，另外本人必须政治条件好，当时在农村很少有入党的，所以青年团员也是可以，还有就是有知识的青年，高中毕业条件会更好。

那个时候没有统一高考，上大学也是推荐的。可惜的是古坝村十多年来没有一个人被推荐上大学，到城里当工人的机会也不多，五、六年偶尔会有一个。

在代销店里，人们议论纷纷，为什么是吴力康率先走出了农村，踏上了通往城市的道路。

直到有人透露，吴力康的堂叔在县城武装部工作，是武装部的一个科长，一切才似乎有了答案。

任可吉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很是羡慕，但也有一些嫉妒，甚至有些怨恨。

他恨自己为什么出生在一个普通的贫苦农民家庭，恨自己的亲戚中没有一个能为他铺就一条通往城市的道路。

现实是残酷的，任可吉不得不面对自己即将在家乡的土地上劳作一生的命运。

就在任可吉沉浸在失落与迷茫之中时，一个好消息传来——招收新兵开始了。

每当看到穿着军装、英姿飒爽的部队首长带着警卫员走进村庄，任可吉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他梦想着有一天也能穿上那身军装，成为一名英勇的战士。

在农村，应征入伍几乎是跳出农门、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如果能在部队表现优异，说不定还能成为公家人，甚至可能会被提干。

古坝村已经有好几个当兵的衣锦还乡，有的已经转业成为城里人。

任可吉马上到大队部报了名，古坝村与他一起报名参军的有二十多青年人。

参军体检的日子终于来临。体检工作队就驻扎在古山小学，整个村庄都沸腾了。青年们排着长队，等待着接受检查。这次在村里体检主要是常规外科检查，包括身高、体重、视力，臂力等等。

村里应征的都是男青年，二十几个青年已经在教室外排队等候等候，村里好多人也来看热闹了。

在排队的人群中，任可吉意外地遇到了吴力康。吴力康已经从工厂请假回来参加体检，任可吉问他，你已经当工人了，为什么还来体检，你也想参军吗，吴力康说，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我也很想参军，当英雄啊，他的脸上洋溢着自信与期待。吴力康的话让任可吉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按当时农村青年入伍的标准，大家的视力基本上能到1.5要求，身高也差不多，基本上能到1米6，主要问题是体重，很多青年营养不良，如果体重不足100斤的话就不达标。

好多青年人在体验那天，会多吃几碗粥，有些还多吃了两碗饭，排在任可吉前面的几个青年肚子都是鼓鼓的，没喝上三大碗粥到达不了那个境界，另外几个青年甚至穿了两条长裤，裤袋里装满了石子。

体检工作人员当然也知道这些事情，可是他们心地很善良，看到村里的年轻人热血沸腾的样子，他们感动了。

任可吉看着吴力康顺利地通过了一项又一项的检查，心中充满了羡慕与失落。

任可吉也不太确定自己的体重是否达标，但他认为自己读过高中，是个有文化的人，要守信用，不能做投机取巧的事情。

轮到任可吉称体重了，他非常紧张，站在称重器上，仿佛腿都在发抖，称重结果，任可吉99斤，离100斤还差一斤，没能进入下一项的体检。

任可吉顿时愣在那里了，他久久不愿下来，一遍又一遍看称重器，可99那两个数字就是不变，他双腿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沉重无比。

他看着前面那些为了增加体重而多喝粥、裤袋里装满石子的青年们，心中充满了懊悔。他后悔自己没有像他们一样，多喝两碗粥有那么难吗？

这次体检，村里二十多个青年，有三个青年所有项目全部合格，吴力康就是其中一个，下一站就到公社体检了，公社体检主要检查内科，如果体检合格，他们就成为军人了，到时他们就会成为全村人羡慕的对象。

第二天当吴力康笑着对任可吉说“老同学我要到公社去体验”时，任可吉微笑着的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强忍着泪水，祝福吴力康。

然而，当吴力康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时，任可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