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一得周身的灵性都在震荡，他眼里反光，急切地抓住了张云的胳膊，“什么方法？只要你告诉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天下没什么东西是白来的，闵一得知道这个道理，看着张云同何楼承两个，终于退后了些，“你们，要我做的事情，不简单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何楼承说：“咱们东陵郡不是差一万多魂灵吗？”

“这是上面的事情，我们怎么办？”闵一得更退了两步，束法境界，对他的诱惑确实大，但他还有些年的活头，“这事情，寇大人交给了您二位，他估计知道您二位能成就束法的境界。”

“我俩有我俩的办法，不过我俩的办法，也凑不出来这么多魂灵。”张云说。

“那我又能做些什么，我不过只是聚灵境，您二位束法都没不能做到。”闵一得很警惕，他知道即便是张云同何楼承都要让旁人去做的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即便到不了成就束法境的难度，怕也相差不远。

“人魔，你该知道的。”何楼承说。

“我们打算从这里面下点功夫。”张云紧接着说。

“放在以前不现实。”何楼承笑呵呵地揽过闵一得，“现在不同了，西河门是咱们寇大人的。”

人魔这个词，在整个修行界不算是个禁忌。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人魔，且不止是凡人，修士同样也能成人魔。

要说魂灵是灵为主，那么人魔就是肉身为主。

魂灵的执念和精神有关，那人魔则和肉体相关。

在仙盟的疆域之外，便有大量的人魔。在仙盟之内，同样也有人魔。只是仙盟内的人魔，很快便能被清除。

现在人魔的形成，也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只要折磨人就行了，无论是饥饿，还是痛苦，或者其他身体带来的欲望，只要这种欲望累积，又不让人死掉，就能成人魔。

在仙盟的范围内，成人魔并不容易，各种欲望虽说不能完全满足，但总是能解决个七七八八，欲望始终不能达到鼎盛，也积累不起来，总会有各种口子发泄掉。

东陵郡的青楼里面各种各样的女人都有，灯红酒绿，想要满足欲望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抛开东陵郡不说，就连小镇子里，都有这样的地方，挂个红色的牌子出来，就是了。

饿这样的事儿更少，村子里的孤儿有是有人养的，人老了，也有一口饱饭。

“你们想让人魔去杀人，缺了一万多魂灵，少说得死三万人。”闵一得说。

“不用那么多，我们还能从别处搞到一半。”张云说。

“这事情我做不了。”闵一得摇头。

“你做的了。”何楼承揽住闵一得的胳膊紧了紧，周身的灵气环绕着闵一得，把他死死地束缚在里面，“束法境，很近的，只要你去做，我们就能帮你。”

何楼承同张云连自己怎么进的束法境都不知道，但进入束法境之后，便明白了什么是束法境。他们不见得能让闵一得迈进这个境界，但这个饼却能画得又香又圆。

闵一得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内外分别的感觉了，从当了魂灵之后，他便感觉自己随时可能消散在这个灵性的世界之中。他只有时时刻刻保持执念，但这执念似乎也不能持久，在灵性的冲刷下，他很多事情都忘掉了。

就如同空气中有一团气一样，想要保持这一团气何等的艰难。

也不用张云同何楼承再多说什么，只这种感觉，就已经让闵一得沦陷了。

“我该怎么做。”闵一得说。

“我知道一地有个少年。父母死在野外，从小同山里的猴儿一起长大。”张云说。

“此是兽性，从未有人约束。”何楼承说。

“你让他品味人间的美食，享受同女人的欢愉。”张云笑着接话道。

“我自己都无法体验。”闵一得摇头。

“你可附体于他。”何楼承说。

“最少得法元境。”闵一得再此摇头。

“非也，非也。”张云也到了闵一得的身旁，俯身说道：“他只有兽性，便是等同于只有肉体。魂灵不凝聚，在肉体上不过是仆从。你要附体比寻常容易。”

“我们会帮你。”何楼承手上比划，不断地给闵一得的魂灵施加压力。

“就像是这样。”张云也跟着动作起来，一层层灵性不断得包裹着闵一得。

束法境界本就是分出内外来，张云同何楼承的做法，便是给闵一得造那么个壳子，让闵一得能有内外的差异。

不然闵一得去附体，便就同空气中混进了一团煤气，人穿过只会闻到一股子煤气味儿，并不会对人有什么影响。

可要是把人关进充满煤气的屋子里，哪怕外边的空气再多，进不来都白搭，人还是会死在里面。

那种包裹感，让闵一得有些迷失了。雪中送炭，也比不上这个，闵一得已经百多年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了。

一个饿久了的人，一直吃不饱饭，对一顿饱饭便会失去概念，也很难再想着去吃饱饭了，让他吃饱了，身体甚至都会不适应。但只要给他吃饱一顿，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便会记着。

那种魂灵不用再束缚灵性，从内到外的松快，让闵一得沉迷。什么理智，什么道德，什么后果，这时候都被他忘掉了，他只想进入束法境。

要死很多人了。

寇准想，只是不知道他们会在哪儿干这件事情，最好别在东陵郡，那样面子上不体面。

这样的人魔，应该出现在隔壁，无论是白洋，洛川还是海方。如果说死人的话，东陵郡可以死上一些，不能太多，最好是在和其他郡交界的地方。那样算是受到波及。

得做一点安排，让那三个郡的荡魔司消停一下，让他们都到东陵郡来。

“寇向阳。”正在屋内修行的寇向阳，忽然听到脑海中多出了一个声音。

“你和白家李家和王家说下，让他们到寇家来，咱们传他们仙法。”

开始了。

在西河门内的寇准，对这一件事情同样也生出了感应。

正法同魔道向来都是同时出现的。

就如同玉皇大天尊，既是高天万丈鬼一样。

寇准自己是正道，同样也是邪魔外道。

至于寻常凡人修士，在这个正邪的斗争之下，便只能随波逐流，无非是哪一方势力大一些，哪一方强盛些，便跟着哪一方走罢了。

最终的结果，也不是正义必胜，而是两相调和，留下的一个不得以的答案。

现在的这个世道，可能两个都不算。正道和魔道，对仙盟治下的寻常老百姓来说，就只是零星听闻的话本中的故事，听着离他们挺近的，但实际上很遥远。

既然生出了感应，寇准便也不会闲着。西河门也得安安静静的，等乱起来。

不多时，寇准要在西河门内讲道解惑的事情，便传开了，不止西河门内，显明国中的散修也可以来，甚至是其他国境内的修士，也不限制。

寇准境界不高，但终归有前世的身份，旁的人认为他是法胎境界的修士，那便能引来不少对法胎感兴趣的修士。

同时，寇准也决定在那一天进入法丹境。

反观另一边，闵一得已经被张云同何楼承带到了白洋郡同东陵郡边的一座山上。几个魂灵远眺山的那头，张云对着那头的一群猴子道：“看到了吗？那孩儿就在那边。”

山色葱郁，云雾缭绕，接连的猿猴啸叫声中，闵一得看到了那个孩子。是一个精瘦精瘦的小黑孩儿，脸上身上都有不短的毛发，虽然不如那些猿猴，但看着也没多少人样。

“这样的人，去青楼怕也没人接待。”闵一得说。

“钱给够就行了，让那些个青楼里的女人，给他浑身洗赶紧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舔上一遍都行。”何楼承说。

钱的事情张云同何楼承便没有发愁，死人身上的钱掉得到处都是，破宅子里，坟里，各种地方，何处找不到。

“何兄不文雅，应该说细细地擦拭。”张云也乐呵呵得，这孩儿还是他十二年前发现的，那时候只有六岁，和父母一同上山，父母死在了山里，他被猴子拖着，在洞里养活了。

张云从没有想过去帮这孩子，生死这件事情，或者说过得舒不舒服这种事儿，张云根本就没考虑过，只是当一件趣事记了下来。

这样的事儿还很多，还有个吃狗奶的孩子，吃了三个月，后面张云再去看，孩子便没了，只剩下骨头。

这世道，好是好，只是地方太广了，很多事情官府的人看不见。凡是能看见的，倒是都能解决，看不见的，就真没什么办法了。

“对对对，你说得对，女人的滋味，我都忘了。”何楼承想着也有些怀念，但也仅仅只是空空的怀念，没了身体，这种欲望便像是无根浮萍一样，念头升起来瞬间就散了。

三个灵修，一路飘了过去，看着那猴孩儿在树上荡来荡去。

这孩儿个子不高，五尺多点，胳膊很长，腿有些短。

不过五肢都挺粗壮的，看着就很有力气。

“我来抓住他。”何楼承链子一甩，直接绑在了那猴孩的意识上，那刚落地的猴孩儿就呆在了那儿。

其他的猴子们好像是发现了些什么，围着猴孩儿叫。

“你快进去。”张云推了一把闵一得。

闵一得看着这脏兮兮的猴孩儿，也没多想，一头扎了进去。

猴孩儿的意识本就很简单，哪怕比其他的猴儿聪明些，可终归不是人，没经历过人的社会化的训练，看到的少，经历的少，甚至吃的也单调。身子脑子天然都没有寻常人好用。

但闵一得终归是个人和魂灵凑一起快三百岁的老东西，脑子不好用，经验是足的。

进了猴孩儿的身体，他只觉得这身子不怎么好用，力量倒是足，却用不习惯。

那一群猴子叽叽喳喳的，叫声格外的刺耳，先前还不觉得，现在这种感觉便很清晰。

有了身体，感觉很不一样，周围的世界似乎都活了，有了色彩。

“走两步试试。”张云说。

本来魂灵和生人之间是没法交流的，但闵一得的魂灵外边本就包裹着张云同何楼承的灵性，自然便能见着，听着。

闵一得张张嘴，整张嘴都是不好用的，他又迈开两步，两只胳膊在身边晃，总觉得不自在，想把胳膊放下来，落到地上，用四肢来爬。

周围的猴儿们，看着他的怪异，一个个上前去打量，去摸他，那种粗糙的触感，让闵一得浑身一颤。

这一刻，闵一得又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一张粗糙黝黑的手，不如他原本的好看，但这是活生生的，深吸一口气，周围的潮湿的空气，混合着腐烂的树叶，还有那些猴子身上的腥臭味儿，以及自己身上的油脂发酸的味道。

又走出两步，身体一时之间还是不能适应，可是，却能切实的感受到土地，这种真实的感觉，比魂灵好，甚至比刚才，那种束法的体验要好。闵一得在这一刻，几乎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个念头，他想要当一个人，活生生的人。

一步迈出，踉跄一下，两步走出，已经稳了一些。步子接二连三地迈出，那种湿润的落叶，草地，那种触感，让闵一得沉迷其中。

他忍不住一声长啸。

看到这一幕的张云同何楼承笑了，比闵一得还要得意。

他们望着闵一得逐渐远去，朝着山下去的模样，对视一眼。

魂灵没有身体，欲望便只是想尽办法保住形体，很简单的想法。

这猴孩儿，没有魂灵，欲望也很简单，便是吃吃喝喝，做一些能安慰自己的事情，无论是在猴子的身上，还是用什么别的手段。

前者清楚地知道，唯一的目的是保存形体。后者不知道这些，只需要本能，活着这件事情，被欲望的本能掩盖了。

而人呢，两者都有。

欲望掩盖了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活着的根本目的，可又因为魂灵，始终记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死掉，便又经常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之中。

寻常人，从出生到长大，做的一切，学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调和欲望和对死亡的恐惧这两件事情罢了。想要成人魔很难，因为人会自我驯化，自我调和。

可现在的闵一得不同。

他就是两个极端，一个不想死，一个只有兽性欲望。

天然的就是成人魔的料子。

天生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