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能听一个孩子的话呢？大家稍安勿躁。”

似乎正坐在柜台后面观察情势的铺子掌柜，说着话快步从柜台后绕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掌柜的到底经营多年，多少还有些气势。

也或许是乡民们对他长有畏怯，倒让他这一下给镇住了场子。

众人站住了脚步，出声讨要说法。

“那掌柜的你说，为什么每次秤出来的我都觉得轻了？是不是被你们扣了秤？”

”对啊，掌柜的想要我们相信，也不能空口白话吧？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掌柜的，别欺负我们只能卖到你这儿，你要是不说清楚，我们以后宁可不卖了！“

”……“

但说是这么说，其实都清楚即便是被扣了秤，不来卖了也不可能。

只是在尽量多争取一下，哪怕吓一吓掌柜的，让他以后不敢再扣那么多了也好。

掌柜的神色自若笑呵呵，脸上堆满了亲切和善的笑意。

”我们铺子都在这召溪县开办多少年了？一向信誉良好。就连县衙里的县丞大人，都有亲口夸赞过。“

”你们再抬头看看我们匾额上的那几个金色的大字，那可是县大老爷亲笔提写的。怎么？你们连县大老爷都信不过吗？“

提到衙门，乡亲们的脚步朝后蹭了蹭，声音一下都减弱了八分，更没人敢接这个话茬。

心里，却仍有不甘。

林焕从人后站出来，再次站上了门槛，扶着门框站稳。

这次伙计们倒是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瞪向他的眼神都很不善。

林焕无视。

对着乡亲们道：”曾经也许公道，但代表不了现在。县大老爷也不会允许不公道的事情发生。他会支持我们的！“

扯虎皮做大旗谁不会啊？有本事你就说县大老爷就是给你们撑腰的！

掌柜的当然不敢说。

他笑呵呵暗瞪林焕一眼，在大家伙儿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之前。

赶紧出声道：”这样这样，由我亲自给你们过个秤让你们看看。“

说着指了指面前不知谁的一个箩筐，侧身就从长条桌上拿起了一竿秤和秤坨。

它们都是分开放置的。

秤完还真是和伙计秤出来的是同样的斤数。

再秤其他人的也是。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

”来秤我这个！“

一个大汉闻言高声接话，挑着大大的两个箩筐硬是挤进了人群。

口中还呼嚷着：“让让、让让！来秤秤我这个就知道准不准了。我这可是找人秤过的！”

众人一听有标准，连忙让开，让那汉子进来。

林焕也不再出声，他发现在那汉子挤进来的时候，掌柜的已经将手中的秤又放回了长条桌上，还卸下了秤坨。

秤杆都放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秤坨有些在一堆，有大小两个单独放着。

在掌柜的给大汉过秤时，掌柜的随意抓起了一杆秤，拿起了单独放着的一个大秤坨。

林焕的眼神动了动。

就见老大人棕褐色的夹袍外角已经出现！

而那大汉的两筐秤完，正正好是200斤，秤杆的尾部还翘得比较高。

“哟，还有余呢。这样，我再多补给你两文钱。”

掌柜的满脸笑容，说得很是大方，显得极为公道。

汉子哈哈大笑着连连道谢，称赞掌柜的很有良心。

众人一见，这才再不迟疑，对掌柜的也面带歉意。

相反瞪向林焕的眼神不止不善，还隐隐带上了恶意。

有人在往外退的时候反而前进了一步，貌似不经意地撞向了林焕。

见状，掌柜的眼睛里和伙计们的面上，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了一抹得意之色。

林焕瞥了他们一眼。

见那人撞过来，他立刻做出避让的样子跳进门槛，一溜烟儿往长条桌跑去。

一把抓起中间的一个、比他拳头大点儿的小秤砣。

就在秤砣入手的一刹那，他也看到了老大人瞬间亮起来的眼神。

林焕悬着的心彻底放下。

他大喊一声：“这秤砣被加重了！”

有人听到他的喊声不为所动，有人则摇了摇头继续走，有的人诧异地回过头。

掌柜的和伙计们面色陡然一变，就要冲着他过来！

林焕立刻双手举高那秤砣，用尽全力将其砸在了坚硬的青石板地面上。

“咔嚓”一声！

闷响传出，青石板地面安然无恙。

而那秤砣却在撞击之下瞬间破裂开来，滚出了里面婴儿拳头大小的一坨铅块。

铅，和桐油一样，已被广泛应用。

哪怕村民们再淳朴憨实，也都知道铅比铁重。

而这么大的一坨铅块，至少能让一百斤的东西，秤出来约摸只有七十几斤！

众人一时之间都惊呆了，现场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喧哗。

“原来这掌柜的真的在秤上做手脚！”一个村民大声嚷道。

那大汉先是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拨开个伙计，冲去长条桌前将那些秤砣都摔砸在地上。

除了掌柜手里的那杆秤外的秤砣外，其余所有的秤砣内，都滚出了大小不一的铅块！！

掌柜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如纸，眼神有些惊恐与慌乱，再不见半分之前的亲切和热情。

那些小伙计们也一个个面面相觑，全然没了之前的凶狠劲儿。

“这……这秤砣肯定是被人调换了，不可能是我们铺子的问题。”

掌柜的倒是先反应过来，心虚一瞬后又强硬起来。

然而，没有人再相信他的鬼话，反而都明显看出他想抵赖的态度。

怎么办呢？人家不想认啊？

打砸了这家铺子？抢回自己的血汗？肯定不行！

那就揍这掌柜的和伙计们一顿、再警告一番？有屁用啊！

“我们去报官吧，不能就这样算了！”有村民想到了什么，大喊出声。

众人的眼神顿亮。

而听到报官二字，掌柜面上的慌乱之色彻底消退，嘴角两边甚至有了轻微向上的弧度。

腿也不抖了、腰还向后仰，跟吃了定心丸似的。

林焕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勾了勾。

而走过来的江修博此刻心底有怒。

他冷冷地注视着掌柜的，威严且不带置疑地道：“不想让你们东家入刑的话，立刻对村民们如数做出所有赔偿！”

这个赔偿，包括了对在场售卖油桐籽的人的赔偿，还会一直持续多日，等所有卖过油桐籽的村民们前来领完才行。

掌柜的本为老者气势所迫，退了两步。

闻言，先是满脸狐疑，遂带着几分恼怒道：“你谁啊？凭什么管这事？”

江修博耳听不善，顿时眉眼微立。

正待说什么，就见掌柜的眼神忽变，江修博便气定神闲稳稳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