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柳家惨案让整个北海城人心惶惶，不过还是有像胡连海这般自觉‘清白’的生意人，刚过晌午没多久便有一架马车停在了胡家肉铺的门前。来者是城北仙聚楼的掌勺大厨莫三顺，找胡连海要买一整只猪。

“老莫，店里买卖看来不错呀。今晚上这是接下哪家的宴席了？”半天来了单整猪买卖让胡连海很高兴，他少见的从二楼走下来到门外莫三顺跟前与他闲聊。胡连海走近莫三顺的马车瞧了一眼车上装着蔬菜的竹筐，接着笑道：“哟！看这菜量是城里哪家大户吧。”

“聚宝钱庄的薛掌柜一家准备卷铺盖回老家了，今晚上他请钱庄上下那一百多号人吃散伙饭。”莫三顺瞟了一眼胡连海语气平淡的说道，“我们家掌柜的怕到时肉菜都不够用，便让我出来买些回去。”

“薛老三要走了？钱庄干的好好地为啥要关门呀？”胡连海听完莫三顺的话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问道。莫三顺没有立刻回答胡连海的问题，而是先帮着两名肉铺伙计将捆好的活猪抬进了车里，对两人道了声谢后他才说道：“怕死呗，不跑等着哪天晚上被捅一刀呀。”

“柳家的事......有这么吓人？”胡连海表面上对柳家昨晚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但心里面其实七上八下，和莫三顺一聊他立刻开始害怕起来。看着胡连海一脸紧张的模样，莫三顺冷笑一声说道：“您呀别问我，去街上人多的地方听听就知道了。”

“行了，胡掌柜。您赶紧算算多少钱吧，我还要抓紧时间回去备菜呢。”莫三顺拍了一下有些魂不守舍的胡连海肩膀笑着说道。胡连海如同睡梦中被惊醒般茫然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本来该收二两的，不过咱两家的交情摆在那，就要你一两二百文吧。”

莫三顺眉头微微皱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那我替我们掌柜的谢谢您了，胡掌柜。”

莫三顺说着解下了腰间的钱袋，右手捧着左手伸出两指在袋子里拨弄了几下，他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向胡连海说道：“不好意思，胡掌柜。我算算这袋子里也就剩一两了，不过我莫三顺从不欠人银两，你让一个伙计跟着我回去拿，我再多给您三十文算帮我拉货的钱。”

“哎呀，老莫你这话说的见外了，我还能计较那点钱嘛。”胡连海眉开眼笑的说着，转头冲着杨二招了招手并对他说道：“杨二，你帮着你莫大哥把这头畜牲拉回仙聚楼，到了地方跟着搬搬东西手脚勤快点。”

杨二点着头就走到了莫三顺的面前，莫三顺嫌弃的瞟了一眼胡连海，笑着拍了拍杨二肩膀对他说了句上车。杨二双手抓着栏板跳上了马车，转头对胡连海说了句掌柜的我去了，莫三顺直接往车前自己座位上一坐，也不跟胡连海告别扬起马鞭赶着车就离开了。

路上莫三顺主动和杨二聊了起来，他说道：“杨二啊，你到底是咋想的呀？为啥你就非要在胡连海那厮的肉铺里干活，他整天对你吆五喝六还赶着你东奔西跑，到头来每月还给不了几文的工钱。你到底图他啥呀？”

“俺这手也就拿着宰畜牲的刀才得劲，干别的怕是只会给人家砸了买卖。”杨二边看着自己双手边笑着说道。他又抬起头冲着侧脸看过来的莫三顺笑道：“胡掌柜这人虽然毛病的确不少，但好歹他还没欠过俺工钱。”

莫三顺听了杨二的回答后叹了口气，接着便开始说起已经在北海城里传言四起的柳家惨案，正巧马车经过的街道两旁没有一家店铺开着门，他便抬手指着一边说道：“你看看昨晚柳家那事闹得，现在城里人心惶惶说啥的都有，结果是买卖不敢做家门也不敢出。”

“衙门也不知道啥时能把那群杀人的逮住。”杨二装出一副愁苦表情说道。

“我看没那么好抓，柳家百八十口子人加上那些个赴宴的客人们，一晚上不声不响的就被全杀了。这可不是几个普通毛贼能干出来的事，肯定是柳老爷在江湖上的仇家找上门了。”莫三顺冷笑了一声，“衙门里的那些捕快们可不是这群人的对手。”

“俺听说咱北海城衙门里招的捕快也都是混过江湖的，说不定他们就能逮到人呢。”杨二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说道。莫三顺没有反驳但也是又冷笑了一声作为回应，看得出来他并不认同杨二的话。

又闲聊了一阵直到马车近了仙聚楼，莫三顺大声吆喝着将车赶到了后院，他刚勒马停稳车便有三名酒楼内闻声而出的帮厨跑了过来。莫三顺跳下座位伸手就将装菜的竹筐提过了栏板，转头他对靠近的三人说道：“把这筐菜抬进去，再叫点人把猪拉小屋里宰了。”

“等会他们卸完货我再去把车子收拾好，然后咱俩去找掌柜的把猪钱结了。”吩咐完帮厨后莫三顺转头对杨二笑道。

“不着急，掌柜的说了让俺来看着帮点忙，莫大哥你就不用跟俺客气。”杨二憨笑着说道，“要不一会俺帮着把猪拾掇了，俺下刀的功夫可快可准了。”

莫三顺听完杨二的话哈哈一笑，随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那我就真不跟你客气了，完事了你要是看我不在院子里就去后厨找我。”

几名酒楼帮厨和跑堂伙计从后门鱼贯而出来到院中，看到他们走近马车杨二便迎了上去，其中一名伙计没有加入到卸车的队伍中，而是走向莫三顺并告诉他酒楼掌柜找他过去。跟杨二说了一声并吩咐其他人收拾马车后莫三顺便跟着那名伙计离开了后院。

杨二帮着几人将车上的活猪抬到了宰杀牲畜的小屋内，又亲手操刀将其放血分解，最后还跟着打扫完屋子。干完这些杨二便跟着这几个帮厨跑堂有说有笑的来到了仙聚楼的后面，其中一名酒楼伙计边打趣让杨二留下便伸手拉开了通往厨房的屋门。

随着一股暖风铺面而来的是锅勺碰撞和热油烹炒的声音，踏入厨房杨二一眼便看到了在灶台旁忙碌的莫三顺。察觉到有人进来的莫三顺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然后他冲着杨二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说道：“彩燕坊的萧坊主那边忽然来了买卖，我这还有两个菜就忙完了。”

莫三顺身后的一张空桌上放着一个红色的食盒，仅从一侧雕刻细致的牡丹图案来看便是大户人家的东西。食盒旁摆着四个边缘绘着梅兰竹菊的盘子，其中两个已盛上了荤素两道菜品，看得出来彩燕坊的萧坊主是个很讲究的人。

“这位萧坊主家里是来了贵客吗？”杨二站在一旁等着莫三顺忙完，闲着无事便好奇的看着桌子上的东西问道。

“人家来的那姑娘没说，咱也不会去问，不过这都未时过半了要是请客晚点吧。嗨哟，跟咱没关系的事儿管它做什么。”莫三顺一边娴熟的翻炒着锅中菜肴一边笑着随口回答道。

随着最后一道菜出锅装盘，站在莫三顺身旁的帮厨们立刻迈步而上，或是小心翼翼的装盒或是收拾灶台和刷锅。莫三顺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和双手，便走到杨二身旁并拿出了答应付给对方的银两。

“杨二兄弟，还要麻烦你件事。我们厨房这边要赶紧开始给晚上做准备了，能帮着把这彩燕坊的食盒拿给前面的伙计不？”莫三顺面露歉意的对杨二说道。杨二把手里的钱往怀里一揣爽快的答应了，提起桌子上的食盒走向了厨房前门。

掀开布帘低头越过的同时杨二快速的扫了一眼大堂，三个跑堂伙计在收拾着角落的几张桌椅，另外三个则各自拿着扫帚清理着地面的灰尘。仙聚楼的掌柜刘文荣站在柜台后与对面一个中年人相谈甚欢，两人附近一张靠近酒楼正门的桌子旁坐着位年轻女子。

在杨二迈步朝几名跑堂走去的同时，坐在正门旁的女孩也起身朝他快步而来。没等杨二走上两步便觉眼前一花视线里出现了一张不满的俏脸，女孩双手掐腰不高兴的说道：“你要去哪？赶紧跟着我回去，家里人都还在等着呢！”

“姑娘，俺不是……”杨二明白对方是误以为自己是仙聚楼的跑堂，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女孩就打断了他并更生气的说道：“别在这里磨磨蹭蹭，要是送回去菜凉了惹姐姐们不高兴，回来就让你吃板子！”

“你误会了，俺是……”杨二苦笑着还想解释，但对面的女孩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拉住他空手的另一只臂膀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人怎么如此奇怪，换做他人听说要去我们彩燕坊都欢喜，到你这如此扭扭捏捏不情不愿，莫非你与我们有仇怨？”

听了女孩的话杨二真的是哭笑不得，表情就像生啃了一口苦瓜，他看了看周围发现仙聚楼的掌柜刘文荣依然还在和对面的中年人有说有笑，那些跑堂的伙计们也都聚在远处各干各的，他们仿佛都没有发现自己这边的情况。

“请你头前带路吧。”杨二终于是放弃了辩解恭敬的对女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