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老者闻言身形一顿,先是将笏板小心的塞进宽大的袖袍中放好,这才看向大汉,笑呵呵的开口问道,
“安节帅,有何要事找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商量?”
安忠为诚惶诚恐的执弟子礼,语带哽咽道:“李公这是哪里的话,卑职唯您老马首是瞻,你老说这话实在是太令卑职伤心!”
堂堂一个三品封疆大吏宛如孩童般讨好宰相大人,这滑稽的一幕引得周围披坚执锐的金甲武士纷纷侧目。
然后全都不约而同的转移开视线,轻轻发颤的肩膀表示他们此刻心里的不平静。
“你看你现在这幅模样,成何体统,有什么事边走边说……”
李相皱眉训斥道。
安忠为丝毫不以为意,忙不迭的点头应是,臃肿的身形害怕撞到老者,故意弯着腰,小心翼翼的错开与老者的身位,亦步亦趋的跟在其身后,满脸认真的做倾听状。
“忠为,你还是操之过急了,清安州是个烂摊子,朝廷本该是派个善于治民的文官下去。
可你偏偏要在此时跳出来立军令状,三年内新组建一支战力远胜边军的虎狼之师,说得倒是轻巧。
可朝廷却要做个恶人,吃相难看的朝那些土豪大族伸手要钱要人,你是一点都不给老夫省心啊!”
李相条理清晰的分析道。
安忠为苦笑摇头,“李公有所不知,像我这种从军伍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即使立下多大军功,在那些千年世家眼里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罢了。
肥肉早就被人分完,剩下的残羹,我若是再不争一争的话,可能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李相深黯其道,脸色缓和一些,好言安抚道:“忠为,朝廷在有些事情上处理的有失偏颇,你也要理解陛下的难处,前番大楚新败,朝廷愈发需要倚仗世家的力量来牵制住那些宗门。
事有轻重缓急,既然你已经走出这一步,老夫只能尽力筹措一些钱粮给你救救急。”
安忠为含泪感激着说道,“李公待我恩重如山,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报答您老……”
“清安州百姓遭了妖祸,死伤惨重,你去做节度使,一是要编练出一支强军抵御妖族袭扰,二是恢复那里的民生。
你能办好这些,就不枉费老夫的一番苦心了。”
李相目光深邃,推心置腹的说道。
安忠为眼底闪过一抹复杂,躬身拜道,“卑职定不负李公所托!”
……。
芊桥镇,王家老宅。
书房内,正在翻看近年来王家各房产业盈亏开支账目的王向南忽然听见房门砰的一声后被人用巨力踹开。
他立刻合起账本,抬头看向来人,面无表情的脸上写满了不悦。
来人正是王衍,他怒气冲冲冲进书房,愤懑的质问自己的父亲,“明明该我去的,为什么要让师傅他老人家替我,这不公平!”
“少爷,冷静点,老爷是有苦衷的……”
跟在王衍身后苦苦相劝的刘管事急得满头是汗。
“啪!”
王衍捂着半边红肿的脸颊,微张着嘴,满眼不可思议的看向面前的男人,平时总是挂着和煦笑意的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失望。
“姥爷,少爷他……”
刘管事还想再劝,刚一开口就被王向南冰冷的眼神给吓的噤了声,悻悻的退到外面。
“你还要反了天不成?跟老子这么说话!”
王向南气得脸色极为难看,胸口起伏不定,一身的肥肉都在颤抖,他低声吼道:“你想去送死,行啊,先把你血管理的血还回来。
别人常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做父亲的为儿子的前途殚精竭虑的谋划,有什么错?
你还在这里大吼大叫的,看来是真被娇惯坏了,孝字都给忘了。”
王向南怒其不争的骂道。
镇口,肖家哥俩带了一壶酒前来送行。
“宋老弟,咱们满打满算也就相处不到三个月,但你的为人,我们兄弟心里都有数。
不说多了,衷心祝你日后能越走越远,成为杀妖如麻的大英雄。咱们以后也能沾沾光,”
肖二满嘴酒气的说完心里话,直接瘫坐在地上不停叹气。
宋平生笑着打趣,“我如果成了了不起的大人物,你们就来给我当马夫。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嘛。”
“好啊,我最擅长驾驭马儿,一定能给你把车开的稳稳当当。”
肖大难得满脸傲然的大声说道。
“只要我还活着,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宋平生不再停留,背影果断的转身走出小镇,身后跟着的赵连城神色担忧的呢喃,“前途未卜啊?”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赵连城无语,心说:少主,咱们是武夫,你怎么学起酸儒那一套了。
宋平生嘴角扬起,望着无边广阔的蓝天白云,胸中气机激荡,路就在他的脚下。
……
三十年前的大楚太平日久,老皇帝也是春秋鼎盛,庙堂诸公皆言:陛下治国有方,国泰民安必得长久!
可老皇帝深知大楚国运已呈颓势,不过是回光返照后的昙花一现罢了。
老皇帝便想效仿古时燕昭王千金买马骨的故事,寻到真正的大才辅佐他中兴大楚。
突然有一天,老皇帝多了一位棋友,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书生。
一盘棋局两人分执黑白互相攻伐厮杀,直到有一天,书生觉得下棋没什么意思了,便随手把棋子投在纵横棋盘上。
“陛下以天子之尊甘愿陪我这个草民下这么久的棋,那草民也愿意做陛下手中的一个棋子。
北境武夫太多,没点读书人怎么能行。陛下觉得草民去做个院长够不够格?”
书生笑问。
老皇帝想都没想,便颔首说道:“先生之才原可为宰相,既然先生想去北境,朕求之不得。”
从此,清安州的邺城便有了一家书院,院长自称小安,那书院的名字也被人叫做“小安书院”
书院凉亭下,对面而坐的两个中年人全都注视着眼前铜锅里的鱼汤,二人闻着汤锅散发出的香气,无不是面带喜色。
“我就说要加些姜丝,汤味才会更加好,可你这个倔老头非不听,说什么原汁原味的才最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