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崩，摧毁了一大片林子，也有不少山鸡野兔来不及跑，被埋在里头。

周来顺的大腿没伤到骨头，拄了个树枝，勉强能一瘸一拐地走。见到被埋死的野物，非得拿草绳绑了扛在身上。

无论林川怎么劝说，山下大集上有的是，想吃就在大集上买，他也死活不听劝。

没办法，林川只得随他去了。

他这是没看见那头被埋的野猪，要是看着了，恐怕都走不动道了吧。

哪怕就这样，两人还没走上半小时，身上就已经挂了三只兔子，两只野鸡。

周来顺一边走一边念叨，这是山神爷显灵了，媳妇儿孩子终于能吃上肉了。

林川暗自腹诽：这哪是山神爷显灵？明明是大外孙显灵。不然没人救你，死在山上，媳妇孩子不照样没饭吃？

山里的雪不小，两人带着这么多野物，林川又背着背包，更是难走。

只见周来顺从一旁的枯树上面，剥了两块树皮下来。林川不明所以，等看到他把树皮绑在了脚底下，这才恍然大悟。

周来顺嘿嘿笑着，说道：“这个桦树皮很结实，索伦族在雪地上走路，就会用这个。”

索伦族？

林川心中笑了笑，想不到姥爷懂的还挺多。

他有模有样，也绑了两个桦树皮在鞋底，站起来踩在雪上试了试，果然，走起路来，轻松多了。

这回去的一路，让林川感觉到极其的不真实。

小时候在故事会上看过很多奇闻异事，什么二战飞机突现百慕大三角，什么小孩做梦醒来突然说自己80岁……可当这诡异的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上，还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他心中有很多话想问姥爷，比如有没有看到什么时空隧道，究竟是怎么穿越过来的，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魂穿到了某个人身上？

只是现在出山要紧，诸多的困惑，只能等歇下来的时候慢慢问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决定找一处避风的山坳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出发。

林川突然注意到，对面的山坡，影影绰绰，似乎有许多身影在动。

“你看那就是索伦族，他们在放牧。”周来顺开口道。

“索伦族？放牧？放什么牧？”林川困惑道。

“驯鹿啊。”周来顺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哦，我知道啊。”林川故作轻松道。

他当然知道索伦族，也知道索伦族原本是游牧民族，以驯养驯鹿为生。

可是，问题是……

索伦族已经在山下定居了啊，现在，应该没有在山上游牧的了啊……

什么情况？

林川按捺住内心的不安，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但说不出来为什么。

找到避风的山坳，两人安顿下来。林川要把睡袋让给周来顺，可周来顺看着睡袋那个样子，像是装死人的袋子，心里害怕，连连拒绝。他自顾自地在周围割了许多干草，挖了个雪窝子，把干草在里头铺了厚厚一层，说冬天上山就这么睡，也不怕冷。

躺在窝子里，果然暖和得很，林川躺在睡袋里，听着姥爷的呼噜声，有些睡不着。手机依然没有半点信号，开机关机都没问题，能看视频，刷小说，只是连不上网。

难道姥爷穿越过来，还能把信号给干扰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周来顺有些发烧。

林川检查了一下他腿上的伤口，这么冷的天，伤口很难愈合，绷带也湿透了，虽然包里有消炎药，但最重要的还是要卧床休息，再这么劳累下去，铁打的汉子都撑不住。

穿越本来就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情，林川也不打算多说，只想着先尽快把姥爷带下山，别的事情，慢慢再说吧。

阳光终于照进了山林，两人翻过了几个山头，周来顺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身上的野兔和野鸡也已经挂在了林川身上，即便如此，腿上的伤也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一路跌跌撞撞，摔倒了好几次。

林川心急如焚，他也好不到哪去。手机到现在也没信号，卫星求救也连不上，想要把野兔野鸡扔掉，背着姥爷。可刚扔到地上，周来顺就像要了命似的求他别扔，好像丢了的话，就把他的魂儿都丢了。林川只好背着这些累赘，腾出一只手来，搀扶着他。

终于爬上了最后一座山包，林川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举在半空，试图寻找信号。

周来顺瘫坐在地上，指着山坡下的一处房子，喘息着说道：“那里……就是我家了……”

“对，下面就是上官屯，你竟然能认出来？”

林川一边嘴上回应着周来顺的话，一边盯着手机上的信号格。

失望再一次来临。他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声“破手机”，然后将手机装进口袋，冲周来顺笑道：“你看看跟你那个年代相比，变化有多大……”

他笑着说完，抬起头来，望向上官屯的方向。

脑袋“嗡”的一声。

楼呢？路呢？红砖大瓦房呢？水库呢？电厂呢？

怎么都不见了？！！

眼前的景色，熟悉而陌生。

山头还是那个山头，可山下的景色全变了模样，记忆中的场景全变了，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四通八达的公路，上官屯规规整整的一片大瓦房全都消失不见，只有几十座破旧的土房子，凌乱地长在这片黑土地上。

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心脏也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

周来顺指的那栋房子，是姥姥的老屋，如今早就拆了，盖了一片林场宿舍楼。可是现在，那栋房子就在那里，房前是一片晒苞米的空场地，后面是一条水沟，林川只在小时候见过。

林川的脑袋嗡嗡作响。

索伦族……放牧……老房子……年轻的姥爷……

“原来不是姥爷穿越……”

林川整个人晃了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是我穿越了？”

“大兄弟，多亏了你啊……”

周来顺嘴里一遍遍地念叨着，完全没注意到林川此时的表情。

“现在是哪一年？”林川猛地回头，急促地问道。

“1955年啊。”周来顺回答道。

“砰砰……砰砰……砰砰……”

胸口剧烈的心跳声，几乎按捺不住，林川脸色煞白。

“怎么办……我来到1955年？家里就剩姥姥一人……姥姥九十多岁……怎么照顾自己啊？”

山包下，房子前面的空地上，有个身影似乎看到了他们，蹦着跳着，冲他们挥着手。

“哎呀，我姑娘瞅见咱们啦！”周来顺笑了起来，冲山下挥挥手，叫道，“秀兰！爹回来啦！”

一声“秀兰”，将林川的思绪拉回现实。

泪眼婆娑中，他看着那个一直蹦哒的身影，是个女孩儿。

虽然内心很难相信和接受，可骨子里的血脉，却触动了他久远的思念。

“那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