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微弱的月色稍稍照亮了陈笑衰败而僵硬的面容。

他无人问津。

除了，一条老狗。

老狗的高热还未退去，但是它已经恢复了一些意识，它从背篓里艰难的爬出来，蹭了蹭陈笑的头，低声呜咽。

可死去的陈笑又怎么会回应它呢？

“呜呜。”

呜呜悲伤的叫着，似乎是想要将陈笑唤醒。

它在哭。

它用舌头舔着陈笑的脸颊，一滴又一滴泪水砸落在陈笑的脸上和地面。

它用爪子摸了摸陈笑的脸，夜空中忽然亮起一束又一束微弱的白光，生机无限，如同流星一般，朝着广场这边坠落下来。

白色的流光依次进入了陈笑衰败的身体里，渐渐融合进去，治愈了他身上的伤势。

可陈笑灵魂消弥，又如何再有生还的可能呢？

老狗呜咽的声音渐渐淡去，身形也化作了星光点点，汇进陈笑的身体里。

陈笑胸膛起伏，呼吸困难，他涣散的双眼恢复了神采，他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却模糊不清，什么都看不到。

是……是谁？

是谁，救了我？

呜呜的身体缓缓消散，陈笑呼吸一窒，骤然瞪大眼睛，他终于看见了面前的景象！

竟然是……

呜呜？

呜呜？！

看清的瞬间，泪水便充盈了他的眼眶，他甚至只来得及看它最后一眼，连伸手摸一摸它都做不到。

“呜呜……”

多么残忍啊，多么残忍啊！

为什么？

先是姑姑，再是呜呜。

留他于尘世孑然一身……

不要！

他不想要这样。

可是……

他无能为力。

他是多么痛恨自己，没有强大的力量，根本没办法保护心中珍爱之人……

他全身无力，四肢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紧紧咬着牙，不让泪水夺眶而出。

无能之辈，只会用泪水彰显自己的软弱。

可他不是！

他绝不是无能之辈！

陈笑紧紧咬着唇，唇渗出了鲜血。

但是他真的一滴泪水都没有流下。

——

陈笑意识恍惚，仿佛魂魄还在游离，不过，他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他驻足在一处人家外。

院子里躺着马匹的尸体，是小玉的小姨家中。

院子里坐着一个妇人，他走进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却已经没有小玉的身影了。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如同行尸一般的妇人，走出了院子。

天色将亮，陈笑一身血衣，发丝凌乱，游荡于长街之上。

渐渐有镇民恢复了正常，陈笑近乎疯狂的拉着他们询问着昨天的事情，可无一例外，仿佛昨天的情景在他们的记忆中从未存在过。

陈笑有一种无力的绝望感。

身后传来说笑的声音，他没有心情理会。

声音越来越大，脚步也越来越近，忽的，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笑感觉自己甚至连转过头的力气都没有。

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一脸喜悦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果然是你，我就说吧。”瘦高的男人得意的看了看陈笑的身后，可接下来他打量了一下陈笑的身上，“呃……？你怎么，如此狼狈？”

一群人走上前来。

是孟确和他的五个兄弟，还有……

李子轩和李叔？！

“李叔和……轩哥……？”陈笑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出声。

李子轩上前抱住了陈笑，他笑的很开心，他跟陈笑说道，“没想到吧，我和爹没死，是多亏了孟大哥和他的兄弟们。”

陈笑被李子轩拉扯到孟确身边，李子轩刚想把陈笑介绍给孟确他们。

可没等他开口，陈笑竟作势欲跪，孟确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陈笑的胳膊，将他扶住。

众人皆是一惊。

孟确眼中闪过诧异，他低声对陈笑道：“陈笑小兄弟这是做什么？”

陈笑掏出镂空的玉制钱币，这是孟确当初给他的。

陈笑的眼中含泪，“这个，还作数吗？”

孟确曾经无数次看过这种眼神，他知道陈笑这是真的遇到了难处。

孟确郑重的点了点头，“作数。”

“我，我想请求孟哥一件事情。”

“小兄弟对我等有恩，我等定当竭力相助，但说无妨。”

“能不能，教我修武。”陈笑声音哽咽，眼中满是泪水，陈笑倔强的用衣袖擦了擦。

孟确没有出声，神色有些犹豫。

陈笑见了，慌张的解释。

“我……我知道这很让孟哥难做，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哪怕是成为给孟哥打扫的杂役，只要能接触到武法……只要能让我修武，我——”

“小兄弟，不要再说了。”孟确抬起手制止了有些激动的陈笑，他顿了顿，笑容中带着安慰道：“让你在武场修武这件事对我来说并不难，我这个教头还是有些话语权的，只是修武者需毅力坚韧。”

“修武，是一件很苦的事情，并不是单单有一颗想要修武的心就能够实现的，这件事你需要投入无尽的心力血汗，到最后甚至都可能不尽如意，这是一个需要考验的过程。”

他将陈笑手中的玉币收起，又说，“两日后，我们就要返回镇北城了，我会在后天的卯时于这镇口等你，你来或者不来，我对你的承诺都会作废，日后若再有交集，便做陌生人就是。”

陈笑听了，唯有口中无数句谢谢道尽他心中的感激。

他最后朝着孟确深深的抱拳鞠了一躬。

“多谢，孟教头。”

“不必多礼，陈笑小兄弟。”

李子轩一把揽过陈笑，他的笑容阳光而温暖，“陈笑，你回村里吗？”

陈笑神色黯然，李子轩被陈笑这副神伤的模样惊到，他看着陈笑，满脸担忧，“陈笑，你怎么了？”

陈笑对李子轩勉强一笑，然后摇了摇头。

“我会回去的。”

“那好啊，我们一起回去！”李子轩笑的像个小太阳，“正好我跟你讲一讲我们这些天遭遇的事情！”

“好，好啊。”

李子轩来到孟确身边，他的笑容真挚而热情，“孟哥你们不如跟我们回村里吧，我和爹还没有好好感谢诸位的救命之恩，到时候布下酒席，宴请诸位，喝个不醉不归！”

孟确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李子轩身后的李叔，见对方拧着眉头，显然是忍着怒意，他轻轻一笑，“子轩小兄弟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换做任何武者都会毫不犹豫出手的，小兄弟不必放在心上。”

见李子轩还要说什么，孟确赶忙朝着自己的兄弟们使了个眼色，说道，“况且，我们来镇上还有一些事情处理，还是不做打扰了。”

“是啊小兄弟，我们还有些事情，等处理完再聚也不迟。”

孟确一众兄弟纷纷咐声。

李子轩心中虽然有些失落，但是也表示理解，他朝着几人行了一礼，说道，“那就不耽搁诸位办事了，我们后日再见。”

“好，告辞。”

“告辞。”

孟确朝着陈笑三人微微颔首，然后带着一众兄弟离开了。

陈笑三人目送孟确远去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李子轩看向陈笑，“陈笑，你怎么这副打扮，莫不是来的路上遭遇了匪贼？”

陈笑偏过了头，显然是不太想说。

李叔拉了拉李子轩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多问。

李叔在陈笑惊诧的目光中伸出了厚实的手掌摸了摸他的发顶，然后又抚慰的笑了笑。

“走吧，我们……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