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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铭眼前这景象，恰恰印证了那句“穷庙富方丈”。

这句话用来形容张富贵，简直再精准不过。

瞅瞅外面，村民们一个个面黄肌瘦，为了生计苦苦挣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更别提什么享受。

可反观张富贵，他却活得那叫一个滋润惬意，好似活在另一个世界。

瞧这二层小楼，盖得气派非凡，外立面崭新亮丽，一砖一瓦都透着精致。

走进屋内，装修更是奢华讲究，各类家具摆放得错落有致，高档沙发，崭新的大彩电摆在显眼位置，甚至还颇为阔气地装了台电话，这在村里可算得上是独一份的“稀罕物”。

论家境，他这才是实打实的村里首富，比起刘刚靠起早贪黑、辛勤劳作打拼出来的家业，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刘刚的财富是用汗水和心血一点点浇灌出来的，每一分每一毫都干干净净，可他张富贵？

他凭的又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程铭在心里暗自揣测，目光中满是审视与狐疑。

“张主任，你平日里除了忙村委会那一摊子事儿，还搞些啥副业？”

程铭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抛出这个问题，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如锤。

“没有，哪有什么副业啊。”

张富贵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上却瞬间堆满了笑容，

“祁同志，你有所不知，村里的事儿千头万绪，乱麻一样。

叶支书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去城里的女儿家养病了，村里的大小事务可都压在我一个人肩上。

我是既当爹又当妈，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焦头烂额的，哪还有闲工夫去搞什么副业哟。”

“我看你家里条件倒是挺不错的，连电话都装上了，这玩意儿可不便宜吧，一般人家可装不起。”

程铭轻轻挑眉，眼神里的探究之意愈发浓烈，语气里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狡黠。

“呵呵，我自己哪装得起哟，那电话、电视机和沙发，全都是公家的。”

张富贵干笑两声，语速明显加快，连忙解释道，

“村委会的房子太破旧了，村干部们都不愿意去，我这也是没办法，只能做出点自我牺牲，把自家一楼的几个房间贡献出来，充当临时村委会。

平时村里开会、安排工作什么的，都在这儿进行，那些设备，为了方便使用，也干脆都搬过来了。”

这番解释乍一听，似乎挺合乎情理，方平等一众乡政府工作人员听了，也都微微点头，脸上露出理解的神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程铭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压根儿不这么看。

在他眼里，张富贵这做法，明摆着是将公物据为己有，而且瞧他那副德行，平日里肯定没少干中饱私囊的勾当，说不定还把本该拿来修缮村委会的钱给私吞了。

等哪天他卸任不干了，村委会再往回一搬，照旧是个烂摊子，可他自己家里却被捯饬得漂漂亮亮的，哪管村民们过得水深火热。

程铭越想越气，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没一会儿，张富贵的婆娘手脚麻利地从厨房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把饭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哐哐”几声，就在堂屋摆了满满一大桌。

好家伙，这桌上鸡鸭鱼肉样样俱全，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直往人鼻子里钻，酒也不差，竟是一箱剑南春。

在这村里，堪称顶级盛宴。

程铭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粗略一算，就这连酒带菜，起码得花两三百块钱。

要是按招待费报账的话，在这物价不低的当下，估计还得翻一倍，这几乎相当于一个村民一年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挣来的纯收入啊。

想起刘刚刚才言辞凿凿地说村干部大吃大喝，张富贵还死不承认，这下可好，事实胜于雄辩，证据确凿，直接实锤了。

方平似乎早已对这场景见怪不怪，他大大咧咧地招呼大家坐下，脸上洋溢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与喜悦，又道：

“今天这催缴工作能圆满完成，可都是程大才子的功劳，等下大家一定要好好敬他几杯，可千万不能保留，得让程大才子感受到咱们的诚意。”

程铭看着这一桌满是民脂民膏堆砌起来的酒菜，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没吐出来，这哪里吃得下去，他连忙伸出手，把面前的杯子紧紧捂住，像是在守护最后一道防线。

“不必了，我不太会喝酒。”

程铭推脱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坚决，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看看，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多谦虚啊。”

方平笑着打趣，

“程大才子，今年春节乡政府聚餐的时候，你可不得了，那可是大杀四方，一个人喝了整整一瓶多白酒，结果不但屁事没有，还能自己稳稳当当地走回宿舍睡觉，这事乡里谁不知道？你就别谦虚了。”

被人当面拆穿，程铭微微一窘，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只能另找借口：

“大家有所不知，我前两天在京海，陪着省里的领导吃饭，那酒喝得，跟不要命似的，当场就吐了一地，现在胃里还难受得很，所以今天真不能喝。”

“原来如此，那可以理解。”

方平一听“省领导”这几个字，神情立马变得庄重起来，口气也不自觉地松了不少，

“只是，乡镇工作哪有不喝酒的，要不这样，你少喝一点，意思一下就可以了。

富贵，给程大才子换个杯子，最小的那种。”

新拿来的杯子是袖珍版的，小得可怜，至少要三四杯加起来才有一两，看起来确实没什么负担。

而且方平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程铭也不太好当着众人的面驳他的面子，只能无奈地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心里却暗暗叫苦。

程铭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打定了自己绝不率先敬酒的盘算。

他寻思着，要是旁人热情洋溢地来敬，实在推脱不过去了，那就勉为其难地喝上一杯，浅尝辄止，权当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绝不多贪一口。

酒局的氛围逐渐热闹起来，酒杯碰撞间，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很快，程铭就依照自己定下的“规矩”，和桌上的每一个人都象征性地碰了碰杯。

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他倒也还爽快，扬起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姿态显得颇为大气，博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可唯独轮到张富贵和张笑天敬酒时，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只见他微微抬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随后便神色淡漠地放下了酒杯，那副漫不经心的敷衍模样，任谁都能瞧得出来。

张富贵在这村里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早就是个成精的“老油条”了，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一眼就看穿了程铭这态度背后的缘由，估摸着程铭准是从刘刚那儿听闻了些自己的“丑事”，心里有了疙瘩，所以才不愿跟他干杯。

不过，张富贵毕竟是个深谙世故的人，心里门儿清，什么话都没说出口，脸上依旧挂着那副看似热情洋溢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酒杯也缓缓放下。

可张笑天就不同了，他到底年轻，还带着股子愣头青的劲儿，哪有张富贵这般深沉的城府。

眼瞅着程铭那酒杯里还剩下大半的酒，他眼珠子一瞪，二话不说，当即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程铭的酒杯，扯着嗓子大声道：

“你杯里的酒没喝完！”

程铭仿若未闻，稳稳地坐在着，只是静静地地凝视着张笑天，眼神里透着丝丝寒意，那目光仿佛在说：

“你这是要找事儿？”

张笑天却全然没有察觉到程铭眼中的不悦，还梗着脖子，不依不饶地继续叫嚷：

“你这是犯规，按照咱们酒桌上的老规矩，你应该自罚三杯！”

“你确定？”

程铭本来正绞尽脑汁地琢磨着，要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给张富贵这个村里的“地头蛇”来一个下马威，好好震慑一下他，为自己日后驻村顺利开展工作奠定基础。

没想到，张笑天这家伙竟然主动跳了出来，自己送上门来找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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