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安宁村的现状,实在让人揪心,完全当得起全乡、全县、全市,乃至整个临江省最落后村落的“名号”,实至名归。
随便揪出村里的一件事儿来,无一不是让人头疼不已、棘手至极的麻烦,而所有这些零零散散的麻烦,恰似潺潺溪流,最终毫无意外地汇聚成了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
说到底,都能凝练成一个字——穷。
“张会计,现在村里账上还剩下多少钱?”
程铭微微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投向坐在不远处的张会计,语气平和却又不容置疑地开口问道。
这张会计全名张先进,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身形略显单薄,鼻梁上架着一副款式有些陈旧的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透着几分精明,他可是村里仅有的两名高中生之一,在这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地方,也算得上是个难得的“文化人”了。
而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张富贵的亲侄子,这层沾亲带故的关系,让人不得不多个心眼儿,对他的言行多几分审视。
“程干部,账上一分钱都没有。”
张先进像是被这直白的问题惊到了,手指不自觉地推了推眼镜,脸上的神色略显局促不安,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带着些许嗫嚅地回答道。
“怎么会一分钱都没有?”
程铭不禁双眉紧蹙,眼中满是疑惑与惊讶,心里暗自思忖:
这村子哪怕再穷,好歹前些日子还收了一笔提留统筹款,怎么也不至于穷到这个份儿上吧?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这些年村里一直是寅吃卯粮,自打我当上村会计以来,就没见过现钱。”
张先进见程铭面露疑色,眼神中满是探究,赶忙开口解释道。
“我前几天不是还帮着收上来五千多提留统筹嘛,村里留一半,那也还有两千多啊?”
程铭依然觉得事有蹊跷,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紧紧锁住张先进,步步紧逼地追问道。
“是这样,我们村干部已经两个月没领工资了,一共五个人,每月一人一百五,加起来就是一千五,补发完之后,剩下的一千三百多块钱,全都拿去还债了。”
张先进有条不紊地解释着,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张富贵,像是在寻求某种庇护或者暗示。
程铭一听这话,心里的怒火“噌噌”地往上直冒。
他紧咬牙关,强忍着满腔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村里还欠了外债?”
“一共是十一万五千六百元,其中欠乡里九万二。”
说到这里,张先进又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张富贵,那眼神就像是下属在等待上司的指示,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等张富贵微微点了个头后,他才继续说道:
“剩下的两万三千六,是欠张主任私人的。”
“好家伙!”
程铭心里暗叫一声,双手在桌下紧紧握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就差没有当场拍案而起,把心中的怒火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这么个穷得叮当响的村子,居然还能欠村主任私人两万多块钱,这要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说出去谁能相信?
说他没有贪污公款、中饱私囊,这谁能信!
“张主任,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你还是个‘致富能手’啊。”
程铭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充满讽刺意味的弧度,话语里带着嘲讽之意。
张富贵似乎早有预料,对此镇定自若,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道:
“小程领导,你有所不知,我两个儿子都在部队里,已经有些年头了。他们现在都是军官,又没有成家,平时也很节俭,每个月都会把津贴寄回来让我存起,我看村里实在太困难,就借出来了。”
程铭在心里冷哼一声,暗自腹诽:你这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
“村里的账本在哪里,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小程领导,实在不好意思,这不合适。”
张先进客气地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闪躲,慌乱地避开程铭的目光,
“你如果想查账的话,按照程序,需要乡财政所一起配合才行。”
“那算了。”
程铭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要是不通过乡里出面,自己肯定看不到账本。
他缓缓站起身来,身形略显疲惫,开口说道:
“差不多了,今天这个会就开到这吧,我得去刘刚家一趟,行李还在他那。”
“你要住在刘刚家?”
妇女主任刘爱萍像是被这个决定惊到了,连忙站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惊讶与担忧,急切地问道。
“不行吗?”
“你是乡里下来的干部,住在群众家里,传出去不好,依我看,还是在张主任这里给你腾个房间,比较合适。”
刘爱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脸上堆满了笑容,试图用热情打动程铭。
“劳你费心了,我觉得两边都不太合适,还是直接住村委会更好。”
程铭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对方回应,便大步流星地直接走出了屋子,留下五个村干部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张先进忐忑不安地问张富贵:
“三叔,这个乡里来的程干部好像来者不善,他会不会真的去查账。”
“查就查,你不是把账都做平了,有这什么好怕的?”
张富贵一脸自信,语气笃定地说道。
“我是怕万一有什么纰漏,给他抓住把柄。”
张先进依然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没事,我在乡里和县里都有关系,只要账上没有大问题,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张富贵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安抚道。
“要不我找几个人,暗地里收拾程铭一顿,让他吃点苦头,使他知道安宁是谁的天下。”
治保主任张二蛋凑上前去,压低声音,提议道。
“那不行,乡里已经打过招呼了,程铭认识省里的领导,千万要保证他的人身安全。
另外,他到我们安宁,八成是来混基层履历的,短则几个月,最多一年就会被调走,我们忍一忍就是了。”
张富贵连忙摆手,神色严肃地说道。
“可我看他问这问那的,还要看账本,恐怕是真的要干事情,而且他好像有点看不上我们。”
张二蛋依然有些不甘心,小声嘟囔道。
“看不上我们就对了,人家可是研究生,比大学生还厉害,省里又有人,怎么看得上我们这帮泥腿子?
要是他一来就主动搞关系,我们反倒要小心了,说不定是在打探我们的底细,然后搞事情。”
张富贵说到这里,停下来想了想,郑重其事地吩咐道:
“你们记住了,以后对程铭的宗旨就是:礼貌、热情,保留意见,工作不配合。
年轻人一般都没啥耐心,只要他什么都干不成,时间一长,肯定会觉得没意思,自己主动走人。”
-------------------------------------------------------------------别走开,下章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