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巷整条街都破烂不堪,原本这里都是木匠。不说热闹非凡,但也是客来不绝。以前的桃源镇上,张家读书人写的字画、李家大夫们种的草药、王家铁匠铸的剑、陈家厨子做的菜、纪家木工刻的木雕、都是远近闻名的。只是小镇规矩多,一个月只开放一次,并且只能以物换物。小镇里的人不能出去,钱太多无用。
至于纪家如此落魄,只因一个天道誓言。三千年前,圣人后羿张荀之,同圣人弟子陈、王、李、纪四姓先祖,在各自族人的见证下以心头血画符,立天道誓言:各自后人,世世代代守护圣人墓,永世不离桃源镇,永生永世都是守墓人。如若违背誓言,世代甘受天罚,绝无怨言。
将近一千年前,大夏开国皇帝轩辕齐天还是中州七国之一的北华国储君时,年仅十九岁,正是圣人墓开启之时。大宗师级别高手的大太监林安作为护道者同他一起来到桃源镇。圣人墓开启前,借宿在纪氏族长家中。当时的纪氏族长之女名为纪夏。刚满十六岁,生的亭亭玉立,美丽动人。轩辕齐天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二人郎才女貌,又同在一个屋檐下,不足一月,二人便互生情愫。等圣人墓正式开启以后,轩辕齐天不负家国子民期望获得圣人认可得到传承。出来以后,轩辕齐天与纪夏正式表露心扉:此生只爱纪夏一人。
至此与纪夏一别。
回国后,便继承王位。拥有圣人传承以后剑术精进如飞,而且他有强大的领导才能,以及一统六国的雄心。轩辕齐天御驾亲征,开启争霸天下之战。一战便是十年,最终六国臣服,中州一统,成就千古第一帝的霸业。
纪夏只为一个承诺,竟然真的苦等轩辕齐天十年。在此期间,父母家人跟她把小镇里优秀年轻,长相绝美的男子都介绍遍了,都被她拒绝。即便父母为她日日憔悴,但她始终坚守初心。百善孝为先,爱情最无价。任何人无法判断对错,有人就是为了它看淡生死。爱一人亦如此。十年过去,二十六岁了,在这个社会里纪夏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她始终坚信他会来娶自己。
“所爱一人,愿等一生。君若一生不归,吾愿一生不嫁。”
突然有一天,小镇外擂鼓齐鸣还夹杂着响亮的铜角声。
那人小镇各家的的管事人都出现在小镇口。只见小镇外,千军万马打着“夏”字的旗号。最前面那人身穿金色战袍,身披金色披风。皇者霸气,尽显其外。他身后六位身穿银色铠甲但印有金色龙纹,身披红、白、紫、黑、绿、橙六种颜色的披风,他们老幼皆有,年龄各不相同。各自身后跟一骑兵,打着各自的旗号:周,离,商,齐,楮,豫。
小镇上的五家人,由张氏大儒当代表说话。
“君为何故?小镇并不欢迎军马。”
最前面之人下马,所有的擂鼓和巨型铜角声停。他首先向张姓大儒行一礼,然后跪在纪氏族长面前。纪氏族长看到他正是轩辕齐天时满含热泪。
“岳父大人,婿携前六国国君和百万雄师来迎娶夏儿。她若嫁人,全中州的美女,任他夫君挑选。不论他选多少个我愿都给,我只换她一人。她若没嫁,我能拿出的一切皆可当聘礼,岳父大人随便提,婿,半点不犹豫,立马奉上。今无论如何都要带走夏儿,哪怕是刀兵相见。”
听到未来女婿如此诚恳,心中很是欣赏。两眼含泪,打心里为女儿高兴。小镇虽有古训,纪氏族人不得外出,之前小镇都是互相通婚,从不外嫁。但纪家主思想前卫,从不相信两千年前的誓言。
“贤婿,夏儿一直在等你。我不求多少聘礼,只求你好好对她。”
“我此生只有她一人。”
“真的吗?”
一个十年没有听过的声音突然出现,这个声音比十年前憔悴多了,但也成熟多了。纪家主和站在他身后的两人识趣的自觉让开位置。
一个一身红装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走来。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睛很快被泪水迷糊。两个人相互走向对方,脸上露出笑容,但泪水还是留的不停。
泪水已经遮住轩辕齐天的眼,但他还是开心的说:“我争霸天下,战马无论走到哪里?心都在你这里。”
泪水同样遮住了纪夏的眼,二人此刻用心在看彼此。
“持子之心,如若珍宝。日日以泪相洗,以心相守。”
“从今以后白首不分离。”
“白首不分离。”
“夏儿,你看!我的百万雄师打的旗号。”
纪夏的泪一边擦一边流,好不容易才擦干。看到成千上万的黄色大旗上绣着金色的“夏”字,眼睛不争气的又开始往下流。
轩辕齐天面朝百万雄师,兴奋的大声说道:“我的大军,成为‘夏军’;我一统中州建立的新帝国叫:‘大夏王朝’!”
至此轩辕齐天携前六国国君和百万雄师迎娶大夏王朝的第一个皇后纪夏。
纪夏成为皇后三年,她遣人将纪氏族人都接来帝都,她想让纪家也成为大夏豪门,让族人过上豪门家族的生活。不再偏安于桃源镇那样的穷乡僻壤。
纪氏族人得知以后,也是非常高兴。他将女儿形容帝都种种好处告知于族人。老一辈人,墨守陈规。不愿坏了规矩离开桃源镇。但中生代和小辈年轻人都想出去。为了纪氏可以成为世家大族,纪氏族长把纪氏的一千多口人都带出桃源镇了。
最终只留下不足十个老者,还有纪氏的一个活了二百七八十岁的老祖。走之前,其他各家的家主也拿天道誓言之事劝阻过纪家家主。
他解释道:“守墓人的天道誓言以往二千年来无人验证过真假,今时我女儿在外三年,已经验证结果。女儿相安无事,并且过的还很好。此誓言已经限制我们五家两千年了,我纪氏为你们其他各家先踏出此地。”
纪氏族人纷纷支持。
纪氏刚离开那会儿,其他各家年轻人都坐不住了。要不是各家,对离开者罚的严,小镇得出走一半多人。
纪夏很早就已经在帝都安排纪氏族人的居住之处。她要给纪氏荣光,地位完全不输轩辕氏。
纪氏族人刚到帝都时,家族地位就已经匹敌轩辕氏。这不仅是纪夏赐予的荣光,轩辕齐天也同样给纪氏如此地位。
仅仅不到两年时间,纪夏突然患上疾病,连医仙谷的医仙都束手无策。轩辕齐天找遍天下名医都没能治好纪夏。仅差一天便是她三十周岁生日。迷迷糊糊中有个神仙告诉纪夏,她不该将纪氏族人接来。如今家族将面临天赋。
纪夏临死前将自己害家族之人违背守墓人组训受到天赋的事情告知轩辕齐天。然后讲述感谢轩辕齐天给她的爱,也希望轩辕齐天再找良人,莫耽误自己。说完便合眼了。那刻离自己三十周岁只差一息时间。
纪夏死后,轩辕齐天的心也死了。为了弥补妻子对族人的愧疚之情,替妻子赎罪,亲自去请来阴阳家最厉害的阴阳师、还有道门的唯一的道仙、万佛寺修为最高的神僧三教合一做了个大阵,还献出自己一百年的阳寿。只为天道请开恩,饶恕纪氏族人违背天道誓言的罪责。
最终上天降下法旨:永生永世改为千年。
纪氏族人来帝都仅仅两年,超过三十岁的族人便开始离奇死亡。纪氏族长确信女婿替女儿传的话,他只好带纪氏族人集体返回桃源镇。
轩辕齐天看到桃源镇的人都开始搬走,心中无比愧疚。头发一夜变白,皇帝的位置也传给弟弟。从此无牵无挂,孑然一身。自己的心落在妻子手里,她去了,心便随她去了。最终年仅三十三岁,轩辕齐天便成为无情剑仙。也是九州界有记录以来最年轻的剑仙,同时也是最强剑仙。少了一百年寿命,最终活到两百三十六岁。从此以后人间再无“无情剑仙”。
不懂情便永远达不到无情。
等纪氏族人再回桃源镇以后,年长者陆续去世以后,纪氏族人就没有活过三十岁的。久而久之,镇上都无人敢让自己的子女跟纪氏族人通婚了。要不是纪氏族人普遍生了个好皮囊,总有痴男怨女,宁可跟家人闹翻也要跟季氏联姻。这才让纪氏苟延残喘到现在。去年腊月初五,纪小凡的父亲病死了以后,如今的纪氏只剩下纪小凡母子二人了。
纪小凡的家里,看起来一点都不清贫,家里桌椅板凳,一应俱全,脚下都是祖上留下来的厚大理石板铺好的地板。就连门窗都结实的很。院子里的大门和屋门都是红木做的,窗户也是枫木做的,上面的雕工很精细。家里的桌椅板凳,木床,梳妆台,柜子,箱子等等满屋的竹木制家当和物件都刻着精美的图案。纪小凡的爷爷和父亲都是天下最好的木匠,这些都是他们生前留下的东西少说还能用五六十年甚至更久。
在纪小凡眼里父亲的一生所爱:一个是母亲,一个就是木雕。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在父亲生命快到尽头的时候,他用尽最后的精气神刻好了送给母亲的梳妆台,放上自己攒了一辈子的钱买的铜镜,它是送给母亲的新年礼物,他仔细打量一下,露出满意的微笑,之后便倒在梳妆台前安详的去了。这一切都发生在纪小凡的眼皮底下,父亲闭上眼睛时嘴角还留着那一弧微笑。直到母亲打水回来,才知道父亲已经去了,那时父亲只有二十六岁。从那以后,纪小凡才知道自己以后都没有父亲了,母亲伤心难过的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她的身体便虚弱的很,总是生病。
纪小凡将米和湿透的棉袄抱在一起。顶着风雪回到家里。云天泽和李清风本想送他,但被纪小凡谢绝了。他是真怕他俩染上晦气。二位都是没受过今天的罪,借着纪小凡的话都回去了。回去第一件事,俩小孩不约而同的换身干净衣服,坐到各自屋里的火炉旁取暖。李清风的屋里刚住上人,小莲早就把屋里打整好了。只是玉安有点木讷,他也是个在家里被人伺候的小公子,是父亲求得的给太子当陪读书童。但小莲是不会惯着玉安的,全程指挥他做事。
回到家里,纪小凡先看一眼母亲,她还在睡觉。然后看一下炕下面的火灭了没有,他怕火灭了母亲晚上睡觉冷。检查完火没灭以后便去厨房生火,但家里的柴没了。
院子里有颗枣树,纪小凡一直舍不得砍。他也不知道留下树根,枣树来年还会不会长出新芽。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几斧头砍下去,枣树就剩下半米高的树桩了。他先砍些急用的柴,剩下的就先丢在院子里,明天再修理。
生起火,将锅里放上水,米就淘了一边,便放入锅中。家里的门窗严实,但身上穿的薄,纪小凡全身在发抖。棉衣也不洗就放到火跟前烤干,烤干了继续穿。
粥终于好了,今天的粥比以往的都稠。配上几根母亲腌的咸菜,纪小白满脸幸福感。纪小凡将一张小桌子搬到炕上,伸手晃了晃母亲。
“娘,吃饭了。”
纪小凡扶起母亲,母亲看到桌上稠乎乎的白粥。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小凡,今天的粥,可是白米粥呀?白米多贵呀?我们的家庭哪能吃的起?”
“我用柴火换人家的白米。”
纪小凡没有说实话,母亲不让他白拿别人给的东西。母亲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就有读书人的风骨,只要是她认的理,宁折不屈。不拿嗟来之食,纪小凡拿别人的好处一定都会还的。
今天的饭菜真的太可口了,母亲和小凡一人吃了三碗。
天黑了,纪小凡把炕里多余的木炭取出来,放在铜盆里。留下少许再盖上潮一点柴封好口,便睡到母亲的脚头了。一天最暖和的时候就是现在。
“小凡,你以后要学习木雕了。总砍柴不是个事。”
“父亲说当木匠得先学会砍柴。”
“纪家没人了以后,镇上各家都有自己的木匠。我们纪家的木工好,一是密闭好,二是雕工精美。你就天天花时间练雕工,这样也不用太累。最主要的是有大量时间陪陪娘。”
纪小凡一下子泪目了。
“好,娘。以后我每天早起练雕工。”
“你爹留下的那一套刻具是三千多年前祖上留下来的,都是宝贝。有不同型号的刻刀,模具,刻具,自己看着祖上留下的书,自己练吧,娘不懂这些,但你留着纪氏的血,这对你应该不难。”
纪小凡的母亲张念慈,一心想让他做一份留在家里可以挣钱的活计。她的身体每况日下,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孩子是她唯一的依靠,自己的丈夫在自己打水的功夫便离自己而去了。她现在就想儿子在她身边形影不离。
由于平时睡的早,天不亮。纪小凡就起床了。起来第一见事就是看炕下的火,取走一些木炭,再加上新柴封好口,然后用取出来的木炭生火做饭。做好饭叫醒母亲,把小桌子还搬到炕上,一起吃饭。
“娘,天还没亮,我也看不成书。我先去砍柴,砍柴回来就练雕工。”
母亲眼里都是不舍,但无可奈何。纪小凡穿上自己的破棉袄。带上斧头往山上去了。他只要九岁,山上的大树多的是,但他砍不了。只能找那些一拳头粗的小树。冬天除了人过的难,狼也是如此。天还没亮,纪小凡除了担心把脚划伤意外,还要担心还在觅食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