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陆直醒的时候,李买酒正背靠着石壁垂着发酸的腿脚。
陆直倒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起的这么早,见陆直醒来,李买酒笑着道:“小兄弟,昨夜休息的可还好?”
他说着,取出腰间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从昨天傍晚到现在,陆直都数不清他喝了多少的酒,这个酒壶就像是取之不竭一般。
陆直盯着酒壶看了一会,他不由眨了眨眼睛,那酒壶轻微的颤抖着,往上一瞧,原来是李买酒的手在抖。
不用想,肯定是饿的。
陆直瞧着他强装无事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都是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如此逞强?
李买酒抹了抹嘴角的酒,接着道:“若是不嫌弃,你喊我一声大哥便好。”
陆直嫌弃的看着他,李买酒今年一百多,陆直只有十六,若不知他的年龄还好,如今得知他可喊不出口,这年纪当陆直的祖辈都绰绰有余了。
陆直索性不理这茬,直接道:“我小时候看过一副画本,常人的寿命不过六七十左右,你不仅年龄久远,就连样貌也无甚变化,莫非就是画本中提及的仙人?”
李买酒摆了摆手:“我哪里是什么仙人,只是机缘巧合得了修炼的法门,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而已。”
他说完愣了一下,自嘲道:“哦不对,严格来说,我曾经是个修士。”
陆直皱眉道:“修士?”
李买酒惊讶道:“小兄弟不知道?莫非小兄弟没有师门?”
陆直摇了摇头:“这几日总听你们提及我是武夫,可说实话我连武夫是什么都不清楚。”
李买酒越发的惊奇,像是看怪物一般的看着陆直:“小兄弟没有师承,却练成了一境武夫,而且从罡气上看,远超同境界,当真是见了鬼了,小兄弟是哪里出来的妖怪不成?”
陆直挠了挠头,说到妖怪……他不由心思一动,莫非和袁大叔玩耍有关?
在他琢磨的时候,李买酒沉吟道:“小兄弟既无师门,怎敢报复那使用傀儡术的人?根据我的猜测,那人应当来自中洲,即便在中洲使用傀儡术的宗门也屈指可数,不过每一个都是难惹的主。”
陆直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副长命锁,喃喃道:“怎么敢?一句快跑,一句谢谢,便足矣。”
李买酒看着陆直,眼神中渐渐有了光亮,他沉声道:“即便知道了对方难以对付,也不改初心吗?”
陆直摇了摇头:“我毁了他的傀儡和计划,即便我放弃了,对方就能放过我吗?况且爷爷说过,只要还活着,就总会有办法。”
李买酒忽然笑了起来,岔开话题道:“武夫锤炼肉身,修士吸纳天地灵气,修炼到极致都有开山断海之能,不过一动一静,所以寿元相差较大,武夫极境寿元不过三百,还不如金丹期的修士活的长久……”
李买酒大致讲了讲修士与武夫的不同,陆直听的也极为认真,片刻后,他好奇的看着李买酒身旁的长刀:“修士也用刀?”
李买酒摇了摇头:“修士之中有一些特殊的存在,吸纳的灵气受意识的影响,在体内产生了变化,灵气转化为了剑气、刀罡,亦或者是其他的。”
他话音一顿,接着道:“这些人也被称为剑修、刀修……”
陆直心思一动,想起了体内的传道灵,那便是一团剑气,如此说来,留下它的是一位剑修,就是不知道那人遭遇何种事情,最终身死道消,他压下心中思绪,询问道:“你是刀修?”
李买酒沉吟了片刻:“我已不是修士,所以并不是刀修,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大概是个磨刀人。”
他似乎并不想深聊这个话题,而是笑着道:“我知道你对昨日之事心怀芥蒂,不过我并非为了几枚神仙钱,如中年男人那般的宗门,弟子身上都有特殊的禁制,只要身死便能锁定下手之人。”
陆直略一皱眉,这些修士果然没那么好对付,难怪使用傀儡的人要把中年男人送进雪原毁尸灭迹,就在此时,咕噜的声响传来,陆直抬起头,只见李买酒摸了摸肚子,尴尬道:“倒是有些饿了。”
半个时辰后。
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坡上,炊烟袅袅升起,篝火上穿着一头金黄流油的肥硕野猪。
李买酒将烤猪翻转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副香料盒,随着佐料的撒入,肉香弥漫开来。
他们运气不错,刚出了山洞不久,就发现了野猪的痕迹,有陆直出手捕获一头野猪自然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对于厨艺,陆直并不在行,以往在村子里他都是吃百家饭的,他爷爷偶尔做上一顿,手艺也是差强人意。
李买酒的动作娴熟,不多时烤猪就变得外焦里嫩了,他急急忙忙撕下一块嫩肉,紧接着丢给了陆直,自己则是烫的吹了吹手。
陆直皮糙肉厚,这点温度自然无事,他将肉塞入嘴中,顿时眼睛一亮,他倒是没想到李买酒的手艺如此之好,单是这肉香村子里就没几个能做出来的。
看到陆直的眼神,李买酒得意一笑:“自打离了家门,我就一直在外面晃荡,别的本事没长,这厨艺绝对是敢吹嘘一二的。”
他说着自己也撕了一块肉,吹了半天后才放入嘴中,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灌了一口酒。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陆直神色一动,望向灌木丛的方向,树枝抖动的越发激烈,下一刻穿着碎花裙,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
她一抬眼便看到了篝火旁的二人,不过随即目光就被烤的金黄的野猪吸引去,她在灌木旁站定,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看着烤猪,还时不时的擦一擦嘴角的口水。
李买酒顿时觉得有趣,对着她招了招手,小女孩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动,就在此时,灌木丛里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二妞,山上都是野兽妖怪,你再乱跑,看我打断你的腿不!”
不多时头发花白的老者探出头,他也看到了山坡上的二人,他神色一紧,结结巴巴道:“二位好汉,是老朽的孙女莽撞了,打扰了二位,老朽这就走……”
李买酒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是误会了,他笑了笑,和声道:“老丈误会了,我们可不是山匪,只是两个旅人而已。”
老人愣了一下,每隔一段时间,山里都会出现一帮身手了得的恶徒,附近的几个村落都遭过恶徒的袭扰,因为恶徒平时都住在山上,村里的人都称呼他们为山匪。
在老人的认知里敢在山间闲逛,还猎到一头野猪的肯定是山匪,不过那白袍青年看起来十分和善,一旁的少年也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应当不是坏人吧?
老人这样想着,试探道:“二位真的是旅人?”
李买酒点了点头,还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木箱:“山匪哪有背着行李走动的。”
陆直不由斜了他一眼,若是木箱里的东西掉出来,这老丈多半要吓个半死吧?
老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拱手道:“公子莫怪,老小儿和孙女是前面村落的,家里有人病了,不得已上山来采药。”
兴许是察觉到自家爷爷放下了戒备,小姑娘便俏生生的走到了李买酒的身边,她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李买酒。
李买酒撕了一小块肉,塞进小姑娘的嘴里,笑着道:“好吃吗?”
小姑娘眼神一亮,拼命的点了点头,脑袋上的羊角辫高兴的颠了颠,她余光一瞧,看到了对面的陆直,陆直微微一笑,一副憨直的模样。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立马躲在了李买酒的身后,陆直挠了挠头,难道自己笑的不够真诚吗?居然还比不上一个老头子受欢迎?
想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李买酒的时候,腰间的小石头就告诉过他,它很喜欢那人。
只是他并不知道,村里的老人常言,小孩子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也不知她在陆直身上看到了什么,怯生生的探出个小脑袋,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老人骂了一句:“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见外!”看起来凶巴巴的,语气却是宠溺的很。
小姑娘做了个鬼脸,一点也不怕的钻进了李买酒的怀里,老人无奈道:“公子莫怪,山里的娃娃,就是没有规矩。”
李买酒摸着小姑娘的头,笑着道:“无妨。”
他说着又给小姑娘撕了一块嫩肉,做完了这些,这才看向老人道:“山匪肆虐,附近的村子可真是遭难了。”
老人叹了口气:“可不是吗,我听说城里有个大老爷过寿辰,要寻什么鹿蜀,这些人都是来山里找鹿蜀的,缺粮了就来村里抢,有时还祸害村里的姑娘,已经有好几个想不开投湖的了。”
陆直心思一动,想到了那张羊皮纸,北府城张老太爷八十大寿,他皱了皱眉,北府城据此至少万里,一个人过寿娶妾,居然要闹的山里都不安宁?想当初他爷爷过寿,也不过是摆了千枚蜡烛,几面魂幡而已。
老人苦笑道:“日子越来越难喽,城里每逢大事,苦的都是我们这些乡野村民。”
似乎看陆直不明所以,李买酒接话道:“不论是哪位老爷大寿,又或是谁家的公子小姐入了仙门,在或是仙门大庆,哪一样不需要贺礼呢?一枚神仙钱就抵的上黄金万两,钱少了可真就是心不诚了。”
陆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这些钱从哪里出呢,自然是乡民,镇民……
他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遍身绫罗者,不是养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