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何府。
魏忧登门拜访，以看望何清驰的名义。
其实，大家都知道魏忧与何清驰关系还远不到挚友的地步，至于何清驰被范通打了，她来看望也并不是必须的。
何清驰不懂啊，他只知道丞相千金登门看望是他莫大的荣幸。
苏州多少富家子弟、官宦子弟求着与魏忧多说几句都难得，更别说魏忧主动拜访了。
这让何清驰想起了范通，一个多月孜孜不倦地向魏忧示好，花了不少银子，结果魏忧理都不理他，这点，真解气。
“何公子，可有大碍？”魏忧笑问。
“无碍无碍。”何清驰的鼻子还塞着棉花团，还硬是挺直了腰板，英气十足地说，“我不过是一时大意，被范通那家伙偷袭了。”
“是么？那何公子下次得注意些。”
魏忧说罢，注意到何清驰放在院中石桌上的纸张，那正是范通所写的《清平乐·春晓》的原版。
魏忧不问何清驰的意见，自是拿起来看。
第一眼被这绝妙的草书吸引，她见过很多书法大家，对书法一道颇有见地，说实话，范通这手草书就算称不上大师水平，也必然是远超同龄人的存在。
词的内容魏忧已经从别人抄录的版本中看过了，第一次看的时候真的很赞叹词中透露出来的文采。
毫不夸张的说，这首词又是上品，值得每个人都品读一遍。
见魏忧看得入神，何清驰就说，“魏小姐，你看，范通又买诗词来哄骗人，你都不知道，这首词，他当时就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写完了，若不是提前背好的，又怎么会这么快？”
一盏茶的功夫写完一首词？
这点令魏忧颇为惊叹，除了用提前背好来解释，根本说不通范通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完一首词。
“无凭无据，还不好下定论。”
魏忧淡淡说道，又道，“何公子，这首词，能给我吗？”
“嘿嘿，魏小姐喜欢拿去便是。”何清驰嘿嘿笑着，“就是可惜，不知道这么好的诗词是哪个读书人写出来的，竟然卖给了范通那家伙。”
“是啊，真是一首好词。”
魏忧喃喃，若有所思。
……
翠云山居。
“早在一个多月前，魏忧初到苏州时便来找过你爹我了。”范宛笑道。
“她找过您？”
范通愣了一下，这事前身毫不知情。
这也不奇怪，前身成天不在家，家里来了什么客人他也不关心。
“是的，找过。她代表朝廷而来，想要购买我们家的粮食投入赈灾。”
“是么？这应该是好事吧，毕竟是和朝廷做生意。”
“好也不好，坏也不坏。我们家每年都占有苏州三成的粮食，是我朝最大的粮商。他们打算一口气赊五年的量。”
“赊？”
“是的，不是说了么，国库空虚，就算以低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购买我们家五年的粮食，朝廷也十分吃力，所以只能赊。”
“这么大的事为何让她一个……姑娘家来谈？”
范通不理解，这可是国家大事，在封建时代，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哪有那么大的权力。
“这就得问朝廷那群当官的啦。”
范宛耸耸肩，这件事，他也不是很理解。
“所以呢，你赊了？”
“没。”范宛摇摇头，淡淡一笑，“一下赊五年的量，先不说低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合不合理，就算我愿意卖，五年后，朝廷就一定有钱买吗？”
“朝廷不至于说话不算话吧？”
“当然不至于，可是五年后，他们可以用各种理由推脱掉这笔债务，比如……麻布换精粮。”
所谓麻布换精粮就是说朝廷用外邦进贡的一些廉价物品抵押民间商贾的债务，面对皇权，商贾只能咬牙接受，吃下这个亏。
这么说范通就明白了。
魏忧一个姑娘家远道而来，在苏州举办了几场以文会友的诗会，交流诗词只是表面，结交各大大户人家商谈购粮一事才是真。
……
苏州何府。
何礼赞知道魏忧来访的目的，所以他刚才想从后门跑路的，但是后门有魏忧的随从盯着，没跑掉。
无奈，何礼赞只能笑脸相迎，出来见了魏忧。
魏忧面带微笑，只是说过来探望一下受伤的何清驰。
何礼赞没辙，深知魏忧带着目的而来，但是她不愿意先开口，这是逼着何礼赞自己代入话题，“魏小姐，您代表朝廷前来购粮，虽然我何家也有做粮食生意，但是规模不算很大，原本呢，与朝廷做生意是我等商贾之流莫大的荣幸，可您一下子要赊三十万担的粮食，五年后才能结款，我这小本生意，真的……有些吃不消啊。”
闻言，魏忧依然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只是淡淡地说，“这一个多月来，我已经走遍了苏州的粮商，你们每个人给我的答复都是小本生意，说到底，就是不愿意和朝廷做这笔生意，对吧？”
“不敢，不敢！”何礼赞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我朝什么情况其实很多人都心知肚明，接连天灾也就罢了，北境草原人还对我朝虎视眈眈，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南下开战了。现在啊，人人自危，实在是没办法卖那么多粮食出去赈灾。”
“魏小姐，您还年轻，不知道灾民的厉害，无论朝廷喂多少粮食都没有用，这么多灾民，根本救不过来。”
“……”
魏忧沉默，想要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
翠云山居。
范宛将凉掉的茶随手倒掉，又给自己添了新茶，还为范通满上，随后才说：“看得出来，魏小姐比较执着，此次来苏州，她不会空手而归，如果她在我们家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就会去游说其他粮商，而首选的便是何家。”
“何清驰他们家？”
“是的。何家的粮食生意也不小。”
“这种赊账的事交给何家也好。”
“不不不，何礼赞那老混蛋是出了名的不肯吃亏，他不会做风险这么大的生意，所以，他一定会拼命把魏小姐推到我们这里来。“
“你的意思是……魏忧会来找我们？”
“嘿嘿，那可不嘛。”
范宛嘿嘿一笑，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