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整理完有关制盐的方法，再三通读了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的问题，这才将折子收起来，准备呈递上去。
制盐一事利国利民，同和谈一样，只要这件事能成，整个大乾的百姓都能吃得上干净的盐，而苏秦也就拥有了一道免死金牌，就算北齐使团事发，他也不会受到太大的惩罚。
只是，锦衣卫调查的结果究竟如何，能否还他一个清白呢？
正思考着，苏秦的房门被人敲响，打开后，正是知秋知画，此时两人休息了一阵子，气色好了许多，就连脸上的表情，都略微有些惊喜。
“怎么了，你们两人前来，是有什么喜事吗？”
知秋知画点点头，“确实如此，九皇子，今天张三他们给我们传信，这几天锦衣卫通过排查，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因此才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苏秦毕竟是当事人，更是大乾九皇子，此事是针对大乾和北齐的阴谋，更有白莲教的参与，锦衣卫之中，对此十分重视。
这几天，锦衣卫几乎停掉了其他所有的任务，派出全部人马去调查苏秦口中的疑点，终于找出了蛛丝马迹。
“九皇子说过，担心在北齐使团之中，有人易容替换，但这尸体做不得假。死者不可能同北齐使团一起过来京城，定然是提前赶到。”
“沿着这个线索，锦衣卫调查了近一年来，外地行商之人进入京城的记录，尤其是北齐之人。”
听到这里苏秦有些疑问。
“北齐不是和大乾在打仗吗，怎么会有北齐的商人，来到大乾的腹地之中？这种行为不禁止，岂不是要寒了我大乾将士的心？”
两国交战，战士在边境战场厮杀，结果后方，两国人民像没事人一样互通有无，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听到苏秦的质问，两人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九皇子有所不知，大乾虽然在和北齐打仗，但是民间的商户往来，却并没有禁止，毕竟，北齐有我们需要的东西，我们也有北齐需要的东西。”
听见知秋的解释之后，苏秦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但面上已经没有表现出来。
“那你告诉我，北齐之中，究竟有哪些必须品，即使是两国正在打仗，商贸往来也不断？”
知秋思索片刻就给出了答案。
“大乾和北齐，地域差异很大，我大乾虽然地大物博，但北齐之地，也有特殊之处。
大乾以农耕为主，黎民百姓大都吃五谷杂粮，因此粮食有所剩余，主要也向北齐那边出口，除此之外，布匹丝绸，好茶美酒，大都通过贸易，在北齐流通。”
站在一旁的知画也补充道。
“北齐与大乾不同，他们以畜牧为主，所种植的粮食种类不多，北齐人几乎都是吃肉长大的，因此大多向大乾贸易的都是牲畜，也有一些珍贵的矿产和药材，只有北齐苦寒之地才有。”
听见她们的解释，苏秦心中的不忿少了一些。
“最关键的是，曾经确实有人像九皇子一样，对陛下提出阻断商贸的事，可是被陛下拒绝了，甚至，为了让大乾和北齐之间的商人贸易更加放心，还专门制定了相应的法度。”
这一刻，苏秦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父皇，有了某种崭新的认识。
在大乾和北齐交战的节点，做出这种决定，确实只有君王，才有这种魄力。
只是，自由贸易的存在固然重要，但现在两国之间的关系如此紧张，为何父皇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种决定？
“行，此事暂且不提，继续讲那北齐人的事。”
眼见苏秦不再多问，两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锦衣卫，在北齐行商聚集之地，绘出画像查验，经过几天几夜的排查，终于找出了能够对得上的失踪之人。
此人名叫奥莱尔，正是在半年前随着一队行商，来到大乾京城之中，行商交易完之后就离开，而奥莱尔自此以后就没在众人面前露面。”
“半年时间，如此隐秘行事，他定然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甚至连认识的人都不会有，锦衣卫又是哪里来的线索？”
这个时代自然没有外卖这种东西，参与如此隐秘的事，奥莱尔肯定不敢大手大脚地花钱，甚至，说不定这半年时间，他就躲在某个角落。
“锦衣卫本来没有线索，是在询问了路边的乞丐，才偶然得知。”
知画继续开口。
“那奥莱尔，银钱无忧，但事事不敢亲自去办，就连买卖生活必需品，都不敢在他人面前露面，所以，他每次需要物资的时候，都会花钱，让乞丐替他去买。
只是，每次乞丐花钱之后，就会被他杀死，扔进自己居住的小院中的一口井中。半年时间，被他杀死的人，已经超过二十个，只是，终究是一些乞丐，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除了…”
“除了同样为乞丐的其他人。”
“是，除了同为乞丐的同伴，没有人关注他们的生死…”
苏秦顿了一下，问道。
“这件事难道没有人过问吗？他们毕竟也算是大乾的子民。”
“九皇子有所不知，这些乞丐大多是流民，居无定所，身无长技，有的是身患重病无法自力更生，有的，则是精神有些异常。
平日里，大家躲着他们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人去管他们呢？”
无论哪个时代，似乎总有一些人，在社会的最底层，哪怕死去，也没有人在意。
“那次，正是有个乞丐的朋友被奥莱尔带走，那人多了一分心眼，让乞丐在身后偷偷跟着，本来是害怕奥莱尔赖账的措施，想不到，竟然让乞丐目睹了命案的发生。”
“为何不报官？”
“乞丐说过，他曾去报官，只是被打了出去，连腿也被打瘸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官府，若不是其他的乞丐照顾，他或许，也已经死了。”
苏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痛快，但却被他忍了下去。
这个世界，三六九等，所有人都会畏惧强权，又把最不堪的一面，传递给更下层。
“这乞丐将这件事藏在心里，谁也没有告诉，毕竟，奥莱尔当初只一下就扭断了他朋友的脖子，他心里记着仇恨，却什么都做不了。
锦衣卫找到他时，当时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几个乞丐，他瘫坐在一个角落，身体蜷缩着，就像一块没有生气的石头，也不在意任何人的话。
直到他看见了奥莱尔的画像，整个人才像活过来一样。
他拖着一条瘸腿，给锦衣卫带路，速度快的，其他人差点都没跟上。”
奥莱尔的消息，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被发现，即使苏秦也不敢相信。
但无论如何，对于乞丐来说，对于那已经死掉的几十个人来说，这是一场悲剧。
“锦衣卫里的仵作，经过比对，确定了北齐使团的死者，就是已经居住在京城半年之久的奥莱尔，只是这样，这件事就复杂了许多。”
知秋知画看着苏秦，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大乾，北齐，白莲教，为了破坏和谈，有心甘情愿赴死之人，但究竟，他们是从哪里得知具体的消息？
甚至能够在北齐使团之中安插人选，在大乾京城的驿站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替换，看来这白莲教，真是神通广大。”
苏秦的眼神冰冷，对于大乾，北齐和白莲教的恩怨，即使他不在意，现在已经是局中人。
而且，半年前就能安排一个人在京城准备，白莲教对于大乾和北齐的渗透，究竟有多深？
……
苏秦离开宫殿，和知秋知画一起，前往皇帝所在的地方。
一路上的皇家侍卫森严，似乎警戒都加强了几分，对比苏秦的记忆，似乎多出了许多新面孔。
这次苏秦受伤一事，整个皇宫之中进行了一次清查，倒是真的查出来一些身家不那么清白的人，在这个节点，哪怕没有任何毛病，也都被一一撤换。
只是，苏定这回，有意无意地替苏秦隐瞒事情的真相，如今所有人都把他被刺杀当真，就算以后，他想翻供，也不会有人相信。
没过多久，苏秦就在路上看见了秦御医，此刻秦御医的脸色红润，似乎有什么喜事，而他的怀中，也抱着一份包裹。
看见苏秦，他微微一愣，接着行礼，身上的包裹发出清脆的声响。
“九皇子，你的身体恢复很快，不过还是得多休息休息才行，你这是，这是要去见陛下吗？”
“多谢秦御医关心，这次我让父皇担忧，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没等休息太久，就想着去向父皇请安。”
紧接着，苏秦的眼神扫过他胸前的包裹，不自觉地问了一句。
“这几天有劳秦御医和各位御医的照顾，想来，秦御医包裹内，就是父皇的赏赐吧。”
秦御医微微一笑，但手上却更紧了一分。
“分内之事，分内之事，我等太子，为陛下分忧，若非皇上所赐，不能拒绝，实在是过意不去。”
苏秦听后笑了笑。
“怎么会呢，秦御医的医术高超，这段时间，我可是深有体会，要我说，再多的赏赐，都不足够。”
“哈哈，九皇子过誉了，老臣几天没回家，不耽误九皇子的正事，还请向九皇子告辞。”
说话间，秦御医风风火火地离开，似乎真是急着回家。
只有旁边的知秋，露出怀疑的神色，被知画看见。
“怎么了，姐姐，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不知道，我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似乎秦御医在躲着九皇子，也许，也许是我的错觉吧。”
苏秦听后，不自觉抿了一口嘴唇，似乎代入了原主曾经的经历，接着毫不在意地自嘲。
“也许是最近，我受伤得太频繁，不过，每次都轮到秦御医的头上，这也算是种缘分吧。
好了，接着走吧。”
没过多久，苏秦就来到御书房之外，侍卫让知秋知画停在外面，紧接着带着向前通报，没过多久，苏秦就见到了父皇。
他隐约间看见皇帝一瞬间柔和的表情，紧接着又变得冷酷几分。
“儿臣苏秦，参加父皇。”
“你这小子，才醒了就跑过来找我干嘛，你才康复不久，这个时候，应该在寝宫内歇息，而不是到处乱跑。”
苏秦微微抬头，“多谢父皇关心，只是儿臣的伤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唯恐父皇挂念，这才前来请安。”
皇帝看着苏秦的状态，确实不像是病仄仄的样子，心中也不由得生起了一份古怪，但还是宽慰自己。
“刀剑砍伤都能好得这么快，老九你真是天生适合打仗的身体，要知道在战场之上，一旦受伤，止不住血，那就只有死了。
不过，你先前竟然仗着自己受伤，想要威胁朕，朕和你说过的，等你康复之后，再好好给你清算，不知你记不记得。”
苏秦分不出皇帝这是玩笑还是实话，不过还是接过话茬。
“儿臣确实做得不对，只是，知秋知画的事因我而起，我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两个掉入火坑之中。”
“哼，掉入火坑之中，如此编排你的哥哥，老九，你好大的胆子，难道嫁给苏定就委屈她们两个了？
你可知道，我先前已经答应了云贵妃，若非你横叉一脚，如今苏定和她们的婚事，说不定都已经在日程之上了。”
皇帝眼下心情烦闷，看见老九还如同先前一样死倔，不由得也生起了压一压他的心思。
“你信不信，我一道旨意下去，照样让她们嫁给苏定？”
“儿臣自然是信的，父皇身为大乾国主，无论如何，总是正确的，只是，苏定哥哥他的名声在外，只怕会影响其他人对于父皇的风评。
况且父皇答应过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看着苏秦油盐不进，甚至敢反过来吐槽自己，皇帝是又气又笑，最后开口。
“好你个老九，你究竟是请安来了，还是来气我来了。”
“回父皇，这次我确实有正事。我知晓在北齐使团一事的失职，纸包不住火，此事终究瞒不了太久，这次来，我就是为解决这件事来的。”
听到苏秦的话，皇帝来了兴趣，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九，难道真的有什么法子，能够解决这次的危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