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衣的冰剑刺穿最后一个蛇头时，洛九溟脚下的骸骨栈道突然塌陷。无数骷髅手掌攀上她脚踝，将她拖入江底旋涡。腥臭的江水灌进口鼻，却在下坠中途化作漫天飞雪。

再睁眼时，她跪在一座琉璃宫殿的废墟中。星盘碎片扎进掌心，远处传来孩童的哭声——这是三百年前玄冥宗灭门夜的场景重现，九溟锁正在撕开记忆封印。

「姐姐……」

稚嫩的呼唤让洛九溟浑身剧震。残垣后爬出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左耳戴着玄冥宗弟子的月牙坠。那是她亲手埋在杏树下的师妹阿沅，死时年仅八岁。

「都是假的。」她攥紧龙骨鞭后退，小女孩的瞳孔却突然裂成复眼，四肢反折着扑过来。利齿咬穿肩胛的瞬间，陆雪衣的剑气横扫而过，将幻象劈成两半冰渣。

「怨灵噬心，所见皆妄。」他剑尖挑着半片星盘残片，面具裂缝渗出靛蓝血珠，「不想变成疯子就闭眼。」

洛九溟嗤笑，任由肩头黑血浸透衣襟：「陆阁主当年血洗玄冥宗时，可没这般好心。」她故意踏碎脚边星盘，地面应声塌陷。两人坠入更深层的记忆幻境——这次是葬骨渊底沸腾的血池。

血雾中浮起千面青铜镜，每面镜子都映出洛九溟不同的死状：被锁链绞杀、遭冰棱穿心、在祭坛燃成灰烬……唯有一面蒙尘的铜镜显示着零碎真相——青衣老者将九溟锁刺入少女脖颈，镜外忽然传来陆雪衣的闷哼。

洛九溟转头，看见三根骨刺穿透他左腹。这位天机阁主竟在徒手挖镜中幻象，指尖凝着冰晶探向某面血镜：「当年你本该魂飞魄散……」

「好奇害死猫啊陆阁主。」她甩鞭击碎那面血镜，镜中正在屠戮玄冥宗弟子的白衣人影骤然扭曲。陆雪衣突然掐住她脖颈，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喉骨：「你究竟把真正的往生镜藏在哪里？」

呼吸窒住的瞬间，洛九溟瞥见他颈侧蔓延的冰裂纹——这副躯壳已支撑不了太久。她屈膝顶向他肋下伤口，趁他松手时翻身滚进镜阵核心。染血的手掌按上中央铜镜，镜面浮现出令两人同时僵住的画面：

三百年前的陆雪衣跪在祭坛下，银色面具被剑气劈成两半。露出的面容年轻得惊人，眼尾却已生出细密冰纹。高台上，天机阁长老将寒髓剑刺入他丹田：「雪衣，你既炼成剑意，便该断情绝欲。」

铜镜轰然炸裂，现实中的葬骨江掀起巨浪。洛九溟看着陆雪衣面具彻底碎裂，那张与幻境中别无二致的脸证实了可怕猜想——他竟靠夺舍秘术活了三百余年！

骸骨栈道在两人脚下重组为拱桥，每块桥砖都嵌着颗跳动的鬼心。洛九溟每踏一步，便有幻音拷问：

「为何甘当镇骨人？」

「为活着。」她踩碎第一颗鬼心。

「可悔弑师？」

第二颗鬼心爆出玄冥宗主临终的脸。她闭眼碾下：「他予我新生，我还他尸骨无存，两清。」

「可愿成魔？」

这次浮现的是陆雪衣被冰纹吞噬的躯体。她驻足冷笑：「比起魔神，伪君子更该死。」

最后一级台阶，桥面浮出她自己被九溟锁吞噬的残躯。洛九溟举起龙骨鞭却迟迟未落，直到陆雪衣的剑光替她劈开幻象：「心魔缠身，你撑不到葬骨渊。」

她反手将钥匙刺进他掌心：「那便同归于尽。」青铜触到寒髓剑意竟开始融化，葬骨渊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两人脚下骨桥寸寸断裂，坠向深渊的刹那，洛九溟看见真实江面上浮现的玄冥宗遗迹——那是一座由巨型肋骨拱卫的水下城池。

护体结界破碎时，陆雪衣用冰莲托住洛九溟后背。两人跌进白骨堆成的大殿，穹顶悬挂的鲛绡灯笼倏然亮起，映出王座上青衣老者的尸骸。他心口插着半截寒髓剑，霜花沿着剑柄爬满整具骷髅。

「师……父？」洛九溟头痛欲裂。九溟锁暴走般缠住她脖颈，强迫她跪在尸骸前。陆雪衣突然按住她后颈刺青，寒气暂时压制暴动的锁链：「他便是最后一任玄冥宗主，我的师叔。」

无数记忆蜂拥而至：三百年前，陆雪衣作为天机阁卧底潜入玄冥宗，却在拜师典礼上被宗主识破。老者未揭穿他，反而传授寒髓剑意：「此术伤敌亦伤己，望你慎用。」

「所以他早知你是叛徒？」洛九溟扯断缠在腕上的锁链。

「叛徒？」陆雪衣抚过骷髅指间的青铜扳指，地面突然升起九盏引魂灯，「当年要夺九溟骨的不是天机阁，而是玄冥宗自己。」

灯影摇曳中，骷髅空洞的眼窝射出两道幽光。宗主遗骸在两人面前重组血肉，说出震撼真相：「九溟骨必须毁掉，雪衣，你当年做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