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灶台边扒拉最后一口冷饭时,大师兄的靴子已经踩上了我的后颈。
“李慕白,后山砍柴的活儿归你了。”他鞋底碾着我脊椎骨,疼得我差点把筷子捅进鼻孔,“再磨蹭,今晚就睡猪圈。”
灶膛里的火早灭了,灰堆里半截烤焦的地瓜飘出糊味。我舔掉碗沿最后一粒米,拎起柴刀往山道上晃。青阳宗这破地方,连耗子都饿得啃门槛——掌门抠门到给弟子发月钱用铜板穿绳,绳子还得回收。
后山的风裹着腐叶往衣领里钻,我抡刀砍向枯树,刀刃“当啷”卡进树瘤。
“废物。”我踹了树干一脚,树皮簌簌掉进领口。
怀里的古玉突然发烫。
那是我上月替翠烟阁送柴火时,红袖姑娘随手赏的——说是前朝陪葬的玩意儿,青楼嫌晦气。此刻它烫得像块火炭,我手忙脚乱往外掏,玉玦“咔嚓”裂成两半。
一团灰雾窜出来凝成人形。
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如果忽略他正抱着胳膊冲我翻白眼的话,倒像个画本里的谪仙。
“小子。”他飘到我跟前,靴尖虚点我丹田,“你这身子骨,狗看了都摇头。”
我僵在原地,柴刀“哐当”砸在脚背上。
“鬼啊!!!”
“聒噪。”灰影一拂袖,我喉咙像被塞了团棉花。他绕着我飘了三圈,忽然伸手戳向我胸口——半透明的手指径直穿过了肋骨。
“奇了,你能看见我?”他挑眉,“云无涯,我的名字。”
我想跑,双腿却像扎了根。这鬼魂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我的,“你每日寅时三刻小腹绞痛,对吧?”
我瞳孔一缩。这事连给我诊脉的赤脚郎中都不知道。
“太虚乱,阴阳逆。”他指尖虚划我任脉,寒气刺得我打了个哆嗦,“你这丹田就是个漏勺,练什么功都是白搭。”
枯叶打着旋儿掠过我们之间。云无涯突然一掌拍向我天灵盖,我闭眼等死,却听见丹田“嗡”地一震。
剧痛。
像是有人往经脉里灌了滚油又浇冰水,我蜷在地上抽搐,看着那疯子凌空画符。金红篆文烙进皮肉的瞬间,我疼得咬破了舌尖。
“太阴生少商,太阳转天枢。”他念咒比翠烟阁的鸨母打算盘还快,“别嚎了,运转青阳诀试试!”
我哆嗦着掐诀。平日滞涩的内息突然狂暴起来,掌心血纹如活蛇游走,十丈外的老松“咔嚓”拦腰折断。
“成了!”云无涯抚掌大笑,虚影却淡了几分,“老子果然...”话音未落,他化作流光钻回我丹田。
我扒开衣襟,小腹赫然多了道太极印。
“每月十五给我喂二两朱砂,半钱龙涎香。”那声音直接在脑子里炸响,“别想耍花样,你现在放屁都得老子点头!”
日头西沉时,我扛着三捆柴回宗门。膳堂飘出炖肉香,我肚子刚叫唤,就听见丹田里冷笑:“油重盐多,狗都不吃。”
“闭嘴!”我脱口而出。
正啃鸡腿的六师兄瞪过来:“李慕白你皮痒了?”
我蹲在墙角啃冷馒头,云无涯还在点评:“你们掌门练的是残缺的少阳功吧?走火入魔的味儿隔着三条街都能闻见。”
馒头渣呛进气管,我咳得满脸通红。
暮色染红飞檐时,我在后山瀑布下打坐。云无涯的声音懒洋洋的:“气聚膻中,散入冲脉——说你呢!抖什么腿!”
“有本事你来!”我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小爷我...”
破空声骤起。
我偏头躲过飞石,三个黑衣镖师围住水潭。领头那个刀疤脸咧嘴笑:“青阳宗的废物?正好给爷试刀。”
第一刀劈来时,我本能地翻滚。第二刀削掉半截袖子,第三刀直奔咽喉——
“左踏巽位,掌击鸠尾!”云无涯暴喝。
我鬼使神差地错步,掌心拍中刀疤脸胸口。阴阳二气绞成旋涡,他喷着血倒飞出去,佩刀“当啷”插进我脚边的石板。
剩下两人见鬼似的后退。我盯着自己冒白烟的右手,听见丹田里嗤笑:“太虚诀配你们这破心法,跟拿夜壶装御酒似的。”
那夜我躺在硬板床上,盯着房梁漏雨的霉斑。云无涯在丹田里哼小曲,曲调像极了...翠烟阁的十八摸?
“为什么选我?”我戳了戳肚皮。
他沉默片刻,“你身上有故人的味道。”
“谁?”
“忘了。”
“那你总记得太虚诀的来历吧?”
“关你屁事。”
瓦片忽然轻响。
我抄起枕边的柴刀,窗缝里飘进一缕甜香。红纱拂过床沿,有人轻笑:“能打伤血狼帮的人,装什么杂役呢?”
丹田里的云无涯突然来了精神:“小娘子腰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