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林翠英抱着两个孩子,看着里正,“里正叔,这样的家,我们娘仨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你想如何?”里正皱了下眉头。
“和离!”林翠英的话音一落。
所有人都震惊了,甚至有人怀疑林翠英是疯了。
和离?
从古至今,哪里有儿媳妇跟婆婆和离的,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这......”里正的烟杆在半空悬了半晌,青筋凸起的手背被日头晒出斑驳的褐点。
他扫过两个丫头腿上的伤疤,喉咙里滚出声浑浊的叹息。
院角的枣树沙沙晃着影,孙家媳妇突然抬脚碾碎地上一只马蜂残骸,”要我说,就该让林家妹子带着孩子单过!”
此话一出,人群嗡地炸开锅。
李婶攥着捣衣槌戳王婆子鼻尖:”看看把娃糟践的!你们王家老二这才走几年,你们倒好意思磋磨人家孤儿寡母!”
王婆子三角眼剜向林翠英,忽然对上她抚过大丫颈后烫疤的手指。
老虔婆浑身一激灵,想起方才这丧门星打她们的狠劲,喉头梗着的咒骂生生咽了回去。
”我们王家......”刘氏顶着猪头脸刚嚷半句,被林翠英轻飘飘扫来的寒风冻住舌头。
她后脖颈还残留着马蜂毒针的灼痛,此刻竟觉着比晌午被蛰时更刺挠。
里正手里的旱烟杆突然颤了颤,烟锅里的灰烬簌簌落在青布鞋面上。
蝉鸣声从远处的槐树林漫过来,枣树叶子在他佝偻的脊背上筛下细碎的光斑。
”王家的,你们怎么说?”
王婆子干瘪的嘴唇蠕动两下,浑浊的眼珠子突然迸出精光:””生是我们王家的人,死是我们王家的鬼!”
孙家媳妇抬脚碾碎半只马蜂残骸,冷笑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是打算再卖她们娘仨一次啊?”
林翠英正准备发飙,脑海里炸开系统的机械音:”宿主快倒!”
她膝弯骤然发软,整个人斜斜栽向磨盘。
粗麻裙摆擦过裂开的南瓜瓤,沾着鸡毛的鬓角在日光下泛着虚汗。
”阿娘!”两个小丫头带着哭腔扑在林翠英的身上。
林翠英将两个小丫头护在怀中,同时用指甲狠狠抠进掌心的伤口中。
剧痛激得她眼底水雾翻涌,泪水混着汗珠砸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痕迹。
孙家媳妇眼疾手快扶住她肩膀,”天爷!你还让不让活啊!”
林翠英借着孙家媳妇的力道,顺势将染血的掌心摊在日头底下。
殷红的血珠顺着纹路渗进磨盘缝隙,惊得李婶倒吸凉气:”作孽哟!这手心都烂成蜂窝了!”
系统在脑海中吱哇乱叫:”宿主你抠太狠了!这具身体本来就营养不良!”
里正烟杆还没抬起,王婆子和刘氏顶着肿胀发紫的脸颊撞开人群,”她惨?老娘被蛰成筛子的时候咋不见人放屁!”
王婆子袖口蹭着鼻涕往孙家媳妇跟前啐,腥臭唾沫星子溅在磨盘边缘,”装什么装......”
李婶的捣衣槌”当啐”砸中刘氏脚尖,”你们被蛰是恶有恶报……”
”够了!”里正猛地站直,浑浊眼珠扫过院中众人,追后把眼光放在林翠英身上,”你当真心意已决?”
“里正叔,我心意已决。”林翠英垂眸将两个丫头往怀里又搂紧几分,“而且,我还要把大丫和小丫一起给带走。”
王婆子枯树枝似的手死死抠住院墙青苔,指甲缝里迸出半块墙皮,”想得美!”
王富贵突然从墙角啐出一口黄痰,油腻的袖口蹭过酒糟鼻,”呸!丫头片子吃老王家几年米粮,说带走就带走?”
大丫今年八岁,小丫也快六岁了,平时都帮着自己娘亲干活。
”大丫天不亮就挑着木桶去村口打水!”李婶的捣衣槌戳得青石板火星直迸,”寒冬腊月冰碴子割破脚趾,你们给过块裹脚布没有?”
孙家媳妇拽过大丫枯草似的小辫,后颈紫红的烫疤在日光下泛着油光:”上月我见她在灶台垫着石头炒菜,热油溅得满胳膊泡!”
就连小丫每天都会去捡枯树枝,每次背回来得枯树枝都比她高了。
”上月收麦子,大丫背的麦捆比驴驮的还沉。”孙家媳妇指尖戳破王婆子袖口的补丁,”晌午头偷喝半碗米汤,叫你拿竹条抽得血糊淋啦!”
林翠英指腹抚过大丫指节粗大的手掌,八岁孩子掌心茧子厚得能磨破麻绳。
去年冬雪天搓洗衣裳,小丫头十根手指肿成胡萝卜,夜里抱着妹妹哭都不敢出声。
刘氏顶着肿胀的腮帮子嘟囔:”谁家丫头不干活......”
”前儿还瞧见小丫背着猪草篓子摔进沟渠!”人群里钻出个穿靛蓝布衫的妇人,”篾条把后脖子剌出血道子,老虔婆还嫌篓底沾了泥!”
林翠英喉头突然哽住,指尖触到大丫腕间凹凸的旧疤时,原主的记忆如滚油般在颅骨里翻腾。
三更天冰窖似的柴房,五岁女娃蜷在草堆里哆嗦。
原主跪着扯王婆子裤脚求饶,青紫膝盖碾碎满地霜花。
”阿娘......”大丫忽然把脸埋进她衣襟,细瘦脊梁硌得她心口发疼。
小丫滚烫的泪珠子渗进她颈窝疤痕里,恍惚间与记忆里原主被烙铁烫伤的剧痛重叠。
系统警报声尖锐地刮擦耳膜:”宿主情绪值超载!建议立即......”
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气混着原主残留的悲怆在齿间炸开。
视网膜上浮出灰白画面——油尽灯枯的女人蜷在炕角,两团温热的小身子贴着她咯血的胸膛。
”要护住......”原主溃散的瞳孔映着漏风的窗纸,”护......”
”别怕。”林翠英突然收紧臂弯,唇瓣擦过大丫后颈未愈的烫痕。
咸腥渗进唇纹,惊觉自己竟尝到原主临终那口血的滋味。
这不是她该有的情绪。
可当小丫把皴裂的小手塞进她掌心时,溃烂的伤口突然灼痛难当——原主临死前死死抠着炕沿的木刺,十指血肉模糊仍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