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虎牢关外。
卷起的烟尘呛得人嗓子发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汗水的味道。
赤兔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那身火炭般的毛色在日光下晃眼。
马蹄每一次落下,都震得地面嗡嗡作响,沉闷的响动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口。
吕布端坐马上,掌中的方天画戟斜指城头,戟刃上反射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许初鼠辈!”
他的吼声撕裂了空气,震得人耳膜发疼。
“只会躲在壳里放阴箭算什么本事!”
“滚出来,与你吕爷爷我正面碰一碰!”
这声音里全是憋屈和烧灼的愤怒,在关前久久回荡。
盟军大营。
帐内死寂。
将领们一个个脸色难看,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吭声。
吕布的凶名,谁人不知?
尤其黑风谷那次,虽说是败了,可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怵。
俞涉、潘凤几个,脸色早就白了,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关羽的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指节发白,胸膛里一股热气直往上涌,就要起身请战。
一只手按住了他。
“三弟,不急。”
刘备的声音不高,却很稳,“看看许将军怎么说。”
他望向帅帐正中,那个站在地图前的身影。
许初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停留在虎牢关的标记上。
关外的叫骂声钻进耳朵,他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
吕布现在这动静,看着吓人,其实是虚火。
黑风谷那一下子,够他疼一阵子的,兵马折损,士气也泄了,现在不过是硬撑着场面罢了。
匹夫之勇。
许初心里哂笑,这莽夫还真当虎牢关是纸糊的?
历史上这关前可没少流血,吕布勇则勇矣,不还是没讨到好。
现在嘛……
“奉先,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许初踱步走上城头,隔着老远,对着城下的吕布遥遥拱了拱手。
“黑风谷那次,是小弟手段不光彩,让你受惊了,认个错。”
“今天你亲自来叫阵,小弟哪有不接的道理?”
他话音顿了顿,陡然多了些不加掩饰的嘲弄。
“不过嘛,奉先你这武力值是天下第一,小弟我呢,就是个耍笔杆子的,跟你动刀动枪,那不是鸡蛋碰石头?”
“要不这样,我这儿刚好有坛埋了十年的好酒,咱俩喝一杯,交个朋友,怎么样?”
城下的吕布听得一愣。
随即,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许初!你放什么屁!”
“少在这儿耍嘴皮子!有种的就滚下来,跟某家真刀真枪干一场!”
他挥舞着方天画戟,恨不得立刻把城墙上的那张笑脸戳个窟窿。
许初哈哈笑了起来,半点没被他吓住。
“奉先别急嘛,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今天天气这么好,喝喝酒聊聊天,不比打架强?”
“咱各退一步,多好。”
吕布气得反而笑了出来。
“好个伶牙俐齿的缩头乌龟!”
“你以为耍这种花招就能拖延时间?我告诉你,今天你不下来,老子就踏平你这破关!”
许初脸上的笑意不变。
“奉先何必说这种伤感情的话。”
“小弟这还有样东西,想请奉先看看。”
他拍了拍手。
两个士兵嘿咻嘿咻地抬着一个大木箱走上前来。
箱子看着挺沉。
“搞什么鬼?”
吕布下意识勒停了躁动的赤兔马,心里犯起了嘀咕。
许初笑得神秘,没说话,只是示意士兵开箱。
箱盖打开。
里面……
空空如也。
吕布彻底懵了,这许初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奉先,”
许初指着那个空箱子,声音里全是玩味,“这可是小弟专门给你备下的厚礼。”
“上好的楠木,你看这纹理,这做工,冬暖夏凉,结实得很,最适合……”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然后猛地拔高声音。
“给你收尸!”
“噗——”城头上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吕布那张素来傲慢的脸孔,血色猛地涌上来,红得发紫。
黑风谷的旧恨加上眼前的新辱,他只觉得一股气堵在胸口,炸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许初!你这狗娘养的!安敢辱我!”
他嘶吼着,胯下的赤兔马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暴怒,人立而起,发出尖锐的嘶鸣。
一人一马,仿佛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喷吐出来。
“奉先这就错怪我了。”
许初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欠揍模样,“小弟我这可是一片好心,你怎么不领情呢?”
“哦?莫不是嫌这口棺材小了点?装不下你这威武的身躯?”
“哇呀呀呀!气煞我也!”
吕布彻底失去了理智,抡圆了方天画戟,对着紧闭的城门就是一阵疯狂劈砍。
“哐!哐!哐!”
木屑纷飞,戟刃砍在厚重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但这虎牢关是何等雄关,城高门厚,哪里是他一个人撒气就能撼动的。
许初看着城下那个快要疯掉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差不多了。
这莽夫的耐心已经到头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城头的士兵安静下来。
然后,他对着城下还在发疯的吕布扬声道:“奉先,既然不领情,小弟也就不勉强了。”
“你先回去歇着吧,养足了精神,咱们改日再约。”
说完,他不再看吕布一眼,转身便走下了城楼。
只留下吕布一个人,在空旷的关前,对着坚固的城门无能狂怒。
吕布在城下跳脚骂了足有半个时辰,嗓子都快哑了,城上却再没半点回应。
他恨恨地啐了一口,知道今天这亏是吃定了,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只得拨马回营。
回到董卓大营,把今天这憋屈事一说。
董卓听得也是拍案大怒,胖脸上的肉都在抖。
但他毕竟老辣些,知道虎牢关不好啃,强攻损兵折将,只得先忍下这口气,再图良策。
……
另一边,盟军大营。
俞涉、潘凤几个,脸上火辣辣的,头几乎要垂到胸口去。
身为领兵的将领,被人堵在门口叫骂,连个屁都不敢放,这脸丢到姥姥家了。
关羽更是坐立不安,几次想去找许初请令出战,都被刘备劝住。
“三弟,别冲动。”
刘备拉着他,“吕布确实厉害,硬拼不是上策。我们先听听许将军怎么说。”
三人来到许初帐中。
刚一进门,就听见张飞那破锣嗓子在吼:“那三姓家奴!真当俺老张是摆设不成?”
“看俺明天不一矛戳烂他的喉咙!”
一个陶碗在他脚下摔得粉碎。
许初轻笑出声。
“三将军这暴脾气,勇则勇矣,可对上吕布,光靠猛冲怕是不行。”
“依我看,不如这样……”
他走到地图前。
“骂阵还是要骂的,把他火气彻底拱起来,引他出关追击。”
手指点在虎牢关左侧的一片山林。
“这里,地形狭窄,两边是山,跟个脖颈似的,易守难攻。”
“咱们在这儿埋下滚石檑木,再藏一支精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