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鸢能将北屿洪涝联想到妖界易主并不奇怪，不管是人还是妖，修炼突破最快且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人间百姓供奉的香火，香火傍身，比再充沛的灵气都管用。

而此前，北屿正准备修缮之前的祭祀台供奉新水神，以来祈求风调雨顺，北屿安宁。

“靠蚕食他人妖丹获取的妖力，注定要招反噬。”李以鸢蹙着眉，将虎妖上任时的事拎出来捋了捋，最后还颇有怨气，“为这事殿下您还落了个弑杀的名声，我哥也真是的，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修什么祭祀台。”

温楹听见这话，挑了挑眉，“程术说什么你都信？”

在外人眼里，或者说在北屿百姓眼里，她温楹就是个残忍杀害“水神”的罪人，他们只在岸边瞧上了几眼，知道了自以为的“真相”，再以讹传讹，哪里会知道什么虎妖。

李以鸢是北屿城的人，更是李以生的胞妹，所以这些话也只能是程术同她说的。

但修缮祭祀台这种事，无疑给李以生增了不少勾结妖族的嫌疑。

李以鸢摇摇头，“我不是信他，我是信你。”

许是怕自己的话显得太过不诚心，她抬眼去看温楹的眼睛，“殿下，我是信你。”

温楹轻笑了声，似是自嘲，“我可没什么让你好信的。”

水神绮珠其实也算是温楹的旧识，接管泠州后，大部分活动在人族的妖她都查了个遍，温楹见她即使受了百姓的香火供奉后也常帮他们做些善事，也就没管。

后来再见便是三年前的那天晌午，温楹一行恰巧在北屿修整，远远听见有人在喊：“杀人啦！杀人啦！”她寻着声到了阶生河，发现河边用麻绳吊着十几人，各个掩着气垂着头。

程术来得晚，乍一见时被吓了一大跳，后来在这十几人之间来回地看，良久才瞧出端倪，除了手腕处被勒出的血痕外，他们身上其他并无伤口，或者说，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气尚且还能喘得匀，也就是被吊得太久神情萎靡了些。

“他们是自愿被绑上去的。”

温楹点点头，“不用将他们放下来。”

被吊着的几人见温楹没有要救他们的意思，便开始张大嘴巴喊，“要死了要死了！”

温楹的解救没喊到，倒是喊来了沉在河底的绮珠，她披着发行至温楹身前，道：“殿下，绮珠能求您带句话吗？”

温楹注意到她苍白枯瘦的脸，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道：“什么？”

绮珠弯着眼，似乎在笑，“帮我告诉音林山主，待明年河边牡丹花开时，请他来我这吃酒。”

温楹点头，正欲说话，又被绮珠微弱的咳声打断，她蹲下身扯住温楹的衣摆，从怀中掏出一捧银珠，掐诀将它们嵌进她衣摆的边沿，之后又扯出一串腰珠，起身替她系好，“我很喜欢你，这是那日没送出去的礼物。”

绮珠的声音越发萎靡，温楹很快意识到，她似乎是要死了，可不待她反应，河中便漫过一道结界，绮珠猛然将她推开。

温楹头一次对妖族生了悲悯之心，她稳住身形，快走了几步将她拉到怀中。

结界没过他们的身躯，绮珠此时蹙着眉，“他只要我的命，你快退出去。”

虎妖大喝一声，磅礴的妖力将两人彻底扯进结界里，“退？有人来替我顶罪，我怎能让她退！”

是已，结界已成，退无可退。

虎妖此前早已蚕食绮珠的妖丹，妖力大涨后温楹那些术法和纸符一时之间很难压制住他，温楹喘着气将绮珠护在身后，双臂被妖力剜出大片的血肉。

温楹正欲上前，却被绮珠拉住，她看见她泪落了满脸，“不行，不能这样。”

温楹自那后便没了意识，记不清当时如何劈开结界闯出来的，只知道出来的刹那瞅见吊着的十几个人都萦绕着虎妖的金光。

程术在这时接住她，“殿下，方才已查清楚，这些都是些被银子蛊惑了的城中百姓，这应……应该是虎妖故意如此做好来引那只蚌妖的……。”

温楹目赤欲裂，道：“都杀了。”

可还没待程术靠近，那些人便如野犬般狂叫起来，“温楹！你凭什么杀我们！你要杀水神便杀！凭什么要用我们来引她出来！”

嚷了一阵后却出奇地静了下来，而后一个接一个暴毙身亡，死状惨烈。

水神身死，百姓被残杀，而在场只有温楹手握血剑，远处张望的百姓反应过来后开始惊慌逃窜。

自此，温楹在他们眼中成了弑杀的疯子。

温楹不在乎这些，只是妖族易主，人间势必动荡。

程术去而复返，敲门进来后沉默地站在一旁，怀中的符纸忽然亮起，他捏着拿出来一看，是沈俞柯的传信。

「已起程至北屿。」

看到沈俞柯要来，他唇角压不住，请命想先去准备沈俞柯的院子，“殿下，沈公子要方才传来消息说是要来我们这，我待会儿叫人多备些竹炭吧。”

李以鸢对朝廷的事知之甚少，但也知道沈家是帝子温颂党派的人，这程术看起来明显同他私交甚密，“程大人您同沈公子关系不错嘛～”

帝主闭关时，将云祉划了两块分别给温颂和温楹管制，朝中明里暗里自然也跟着分了两派，两兄妹关系和睦，朝中有些事也会一同商议，但到底也算是对立面。

且如今帝主出关，很有可能会擢选帝嗣，届时两方势必要闹得不愉快，现在尚且还能坐下一起说话，谁知道之后会不会互相捅刀子。

沈家支持温颂这是既定事实，何况两方前段时间刚为祖祭之事大吵了一架，程术现下想到此事，瞬间没了笑意，连忙接话，“我俩的交情从不牵扯其他，倒是李小姐你，你兄长不也是大殿下的人吗？如今在这又所谓何呢？”

“他是他，我是我，既跟了殿下，那我自然是效忠殿下的。”

程术哼笑一声，“你最好是。”

温楹没管两人拌嘴，她将先前来城主府后发生的事都捋了一遍，抬首问程术：“你带下去的那人身上可有查出些什么？”

温楹指的是府门外那被她刺穿喉咙那位。

“除腰处的藏青色图腾外，没有其他发现。”

“图腾可有何不同？”

“一条蜷曲的蛇，蛇尾有两条，应该是底层妖使。”程术分析完，又接着道：“赤华那边也传了消息来，说是在既惘山脚下抓到个高层妖使，其腰部图腾是个两头四尾的红蛇，可惜在审问时自戕了。”

“叫他们加派点人手，既惘山那边不能出半点差错。”最近暴露的妖使愈发多了，有关他们背后的妖或者人却毫无线索，温楹沉吟了片刻，吩咐程术道：“让竹玟多盯着点。”

程术点头道：“柳大人前些日子在忙荔妖的案子，算算日子也该回赤华了，”

“明日我去一趟明枯雪山。”温楹见李以鸢听得认真，“你跟程术一起多盯着点城中的情况。”

李以鸢还是头一次听温楹主动给她指派任务，她扬了扬手腕处的银镯，“殿下，明枯雪山我去过，我比较熟，明日我同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