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跪在问剑台中央,青玉砖缝里渗着暗红的血痕——那是历代弟子在此受刑留下的印记。他的冰剑横在膝前,剑身映着七十二柄悬顶灵剑的寒光,像是一面碎裂的镜子,照出他苍白的脸。
"剑骨通明者,可闻剑语。"师父的声音从云海深处传来,缥缈如隔世之音,"今日问心劫,你且听剑。"
台下,林晚晴盘腿坐在蒲团上,指尖捏着一片杏脯,糖霜沾在唇边,映着晨光微微发亮。她新得的赤霄剑横在膝头,剑穗上系着从江无涯袖口扯下的半截发带——那是前日晨课时,她趁他不备偷偷割走的。
江无涯闭目凝神,掌心贴上冰剑剑脊。
刹那间,万籁俱寂。
血珠从江无涯指尖渗出,悬浮成线,如蛛丝般缠绕剑身。
他听见了剑冢的低语。
那不是金铁交鸣的铮铮之声,而是千万道重叠的嘶吼,像是被囚禁的亡魂在咆哮:
"杀了他!"
"剜出剑骨!"
"双生必死其一”
冰剑骤然震颤,剑柄处的梅核刻痕裂开细纹,竟生出根须般的黑丝,顺着他的腕脉钻入血肉。江无涯闷哼一声,五指死死扣住剑柄,可剑锋却不受控制地抬起,直指林晚晴咽喉!
台下传来玉盘翻倒的脆响。
林晚晴依旧咬着杏脯,赤霄剑甚至未出鞘,只是微微偏头,躲过那抹寒芒。剑尖擦过她的耳畔,削断一缕发丝,飘落在她膝头。
"真可惜。"她舔掉唇角的糖霜,眼底映着江无涯绷紧的手背,"你舍不得?"
太上长老的茶盏再次炸裂。
这次碎瓷拼成了一幅卦象——坎上离下,水火未济。
三更梆子响过第七声时,江无涯撬开了悬剑峰禁阁的窗。
月光透过积年的蛛网,斑驳地照在案几上摊开的《劫骨志》上。泛黄的绢布显出血字,像是被某种秘法遮掩后又重新浮现:
"霜焱剑主,代代相戕。存一者,可证无情大道。"
最后半行字被人反复涂抹,却仍能依稀辨得"梅核"二字。
江无涯指尖微颤。他忽然想起那夜山洞里,林晚晴塞给他的那颗温热的梅核。
"听说你今日要杀我?"
阁外传来铜铃轻响。
江无涯猛地抬头,林晚晴蹲在飞檐斗拱上,怀里抱着偷来的青梅酿,颈后黑纹在月光下如活物般蠕动。她晃了晃酒坛,琥珀色的酒液在月色下泛着微光。
"禁阁的锁魂阵对你倒是无用。"江无涯低声道。
"因为我的剑喜欢这里。"她跃下屋檐,赤霄剑鞘轻轻磕在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你呢?你的剑……想杀我吗?"
酒坛相碰时,江无涯的剑鞘突然结霜。
他这才发现,林晚晴的赤霄剑鞘内层,密密麻麻刻满了"江无涯"三字
五更天,镇魂钟又响。
这次挂在铁索上的,是执刑长老。
老者心口插着一柄木剑——正是江无涯七岁时用的那柄。剑身没入胸膛,只余剑柄在外,上面还缠着褪色的红绳。
"昨夜剑冢异动。"师父的拂尘缠着带血卦签,目光扫过台下众弟子,"你们……谁去过禁阁?"
林晚晴突然轻笑。
她指尖一弹,一粒梅核飞出,正落在尸体眉心。焦黑的核壳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蛊虫——与江无涯剑柄根须里钻出的一模一样。
"师尊。"她抚过赤霄剑身的血槽,嗓音轻软,"您说双生剑骨相克,可没说……我们吃下的梅核是连心蛊啊。"
晨雾弥漫时,江无涯在冰阶尽头发现了半截断指。
指节上戴着掌门亲传弟子的玉戒,断面却爬满与剑柄相同的根须。
戒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字:
”宁负苍生"
后半句被人用血补全:
"不负卿"
悬剑峰的晨钟,突然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