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洲的春雾总带着铁锈味。
牧云生蹲在隐仙溪畔磨柴刀时,鼻尖突然窜过一丝腥甜。溪水映着少年清瘦的面庞,十七年山野生活在他眉骨刻下两道浅痕,倒衬得那双琥珀色眸子格外清亮。粗麻衣襟下隐约可见锁骨处的青色胎记,状若断剑。
"叮——"
山壁深处传来金属震颤声,像有人往他天灵盖钉了根银针。少年指节发白地攥紧柴刀,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后腰。这症状从月初便开始发作,每逢正午便头痛欲裂,村东头的张大夫把完脉后直摇头,说这是失魂症的前兆。
溪水突然泛起涟漪。牧云生盯着自己倒影,瞳孔猛地收缩——水中的他背后竟站着个模糊人影,玄色道袍无风自动,腰间悬着的却不是玉佩,而是九枚青铜铃铛。
"谁?!"
少年转身挥刀,只斩碎一片晨雾。岩壁上几滴暗红引起他的注意,指腹抚过青苔时,掌心旧伤突然开裂。血珠渗入石缝的刹那,整座望月崖发出龙吟般的轰鸣。
"天杀的!后山禁地也敢闯?"
牧云生被气浪掀翻在地时,瞥见老酒鬼踉跄奔来的身影。这个在村口摆了十年卦摊的邋遢道士,此刻破烂道袍鼓胀如帆,补丁上的阴阳鱼竟泛起金光。老人枯瘦五指扣住他肩头,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闭眼!封五感!"
已经晚了。
裂开的山体深处,九条青铜锁链交错成网,锁着一柄通体黢黑的古剑。剑格雕作龙吞口,逆鳞分明;剑脊密布星痕,似将银河熔炼其中。牧云生浑身骨骼发出炒豆般的爆响,锁骨胎记灼如烙铁,汩汩鲜血从七窍涌出。
"天刑剑..."老道士声音发颤,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乾转坤,离化坎,封魔阵起!"
青铜锁链应咒绷直,却见牧云生鬼使神差地伸手点向眉心。虚空炸开一声清越剑鸣,九道锁链齐齐崩断,古剑化作流光没入少年胸膛。老道士被震飞三丈,撞在岩壁上咳出血块:"竟是剑骨天成..."
乌云自四面八方涌来,在望月崖顶凝成漩涡。牧云生茫然看着自己浮空而起,每一根血管都流淌着银芒,骨骼透出肌肤泛着青玉光泽。百里内的灵气疯狂灌入天灵,他听见无数声音在颅内嘶吼:
"三千年大劫将至..."
"归墟海眼需要剑主..."
"杀了他!趁剑骨未成..."
"小子!"
老道士的暴喝惊醒混沌。牧云生重重摔回地面,发现周遭草木尽数枯死,连溪水都蒸腾成雾。老人扯开道袍,胸口狰狞的十字剑疤泛着紫光:"听着,从此刻起,你喘的每口气都有人想要你命。"
话音未落,东北方天际亮起七点血芒。老道士脸色骤变,抄起少年跃下悬崖:"抱元守一!剑骨初成最忌心魔!"
猎猎风声灌满耳膜,牧云生瞥见追兵踏着血色符箓破空而来。为首女子头戴白骨冠,指尖缠绕的银丝正穿透云层:"苍玄老道!交出天刑剑主!"
"阴魂不散!"老道士并指划开掌心,血珠凝成三尺青锋,"三百年前星陨阁灭门时,你们炼魂宗可没这般殷勤!"
剑气纵横间,牧云生看见颠覆认知的景象:老道士破烂道袍寸寸碎裂,露出内衬的星辰绶带;白发返青,皱纹消退,分明是个剑眉星目的中年剑修。那柄血剑搅动风云,竟在虚空刻下北斗阵图。
"星移斗转!"随着剑诀落下,七道星光自九天垂落。炼魂宗众人惨叫都未发出便化作飞灰,唯剩白骨冠女子捏碎玉符,怨毒嘶吼在天地间回荡:"剑骸已现,你们藏不住..."
剧痛打断牧云生的震撼。他蜷缩在寒潭边,看着自己双手爬满蛛网般的青纹。老道士踉跄落地,半边身子焦黑如炭:"听着,寒潭下有座上古剑冢,沿着..."话未说完,西北方传来闷雷声。
这次是九匹龙马拉着的青铜战车碾过云层,车辙印里流淌着熔岩。旌旗猎猎,上书"天枢"二字。
"连观星殿都来了..."老道士惨笑着扯下腰间酒葫芦猛灌,"小子,记住三件事。"他每说一句就衰老一分,"第一,剑在人在。第二,别信任何人。第三..."浑浊老眼突然精光爆射,"去归墟海眼找..."
龙马嘶鸣震碎话语。老道士一掌拍在少年后心,自己却迎向漫天火雨。牧云生坠入寒潭的瞬间,看见老人炸成血雾,在虚空凝成血色太极图。
彻骨寒意中,古剑自动护主。牧云生意识即将消散时,忽见潭底亮起万千星光——数百柄残剑倒悬成林,剑尖垂落的不是水珠,而是凝固的时光。
"终于来了..."清冷女声自剑林深处传来,"第三个天刑剑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