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砂雨下了七日。

天机阁飞檐下的铜铃裹满晶粒，风过时发出细碎的呜咽。何北辰倚在朱漆斑驳的廊柱下，看那些修士呕出的星砂在街巷间游走。它们时而聚成他的轮廓，时而坍缩成扭曲的符文——正是天玑仪上消失的"甲申"刻度。

腕间的鲛丝昨夜突然生满倒刺，此刻正随着星砂的流向起伏。何北辰知道，这是沐清雪在深渊里扯动锁链。婴孩留在灵泉边的月刃，此刻仍插在他丹田三寸处，伤口溢出的不是血，是掺着冰碴的星芒。

"公子可见过这种病症？"

青衫药娘捧着陶碗挨近檐角。碗底沉着层蠕动的星砂，表面浮着张美人面——是沐清雪十五岁时的模样。何北辰的鲛丝骤然绷直，那碗砂砾突然暴起，凝成冰锥抵住药娘咽喉。

"别碰。"他屈指弹碎冰锥，"会吃人魂魄。"

碎砂落地化作小蛇，钻入地缝前朝他吐出信子。信子尖上凝着半片带血的鳞，与玉霄子蜕下的旧躯如出一辙。

---

**地脉虫巢**

叶无涯的尸身吊在青铜鼎残骸上，胸腔被血藤撑成镂空的笼。何北辰抚过老者干枯的眼睑，辰砂凝成的泪正顺着皱纹渗入鼎身裂纹。

"你教我的观星术，原是在看这个？"

剑尖挑开老者衣襟，露出心口处巴掌大的星图——正是十万大山月墟祭坛的微缩影像。图中婴孩沐清雪腕间的锁链，此刻正延伸出画面，缠上何北辰的脚踝。

地底突然传来琴音。

那首沐清雪自创的《寒江雪》，此刻从鼎底裂纹渗出，裹着浓重的血腥气。何北辰的鲛丝应声断裂，星砂从伤口喷涌而出，在地面绘出通往灵泉深处的星轨。

泉眼处的天玑仪爬满冰霜，指针卡在"甲申"刻度的裂缝里。何北辰抹去冰碴，看见裂缝中嵌着片碎玉——是母亲发簪上缺失的蝴蝶翅尖。

"北辰..."

沐清雪的声音从冰层下传来。他凿开三寸坚冰，看见的不是灵泉，是星陨阁焚毁前的藏书楼。十五岁的沐清雪正在焦木间翻找什么，腕间系着与他相同的鲛丝。

"小心！"

幻象中的沐清雪突然扑来。何北辰下意识接住她后仰的身躯，掌心触到的却是正在溃散的星砂。少女心口插着柄熟悉的短刃——张虎曾用来偷袭他的那柄九幽腐骨刃。

---

**双月同天**

子夜时分，东荒苍穹裂开紫痕。

两轮血月从裂隙挤出，月光照到的修士纷纷抓挠丹田。他们撕开皮肉掏出的不再是金丹，而是跳动的星砂团。这些砂团自动飞向天机阁，在瓦砾间聚成巨大的茧。

何北辰坐在茧顶，看腕间新生的鲛丝扎入茧壳。婴孩沐清雪的牙印还留在手背，此刻正随着月相变化渗出冰珠。他捏碎冰珠，指尖星砂竟凝成三百六十枚铜钱——与叶无涯那日布阵所用一模一样。

茧内突然传出心跳。

每声轰鸣都震落阁楼残梁，惊起满地星砂凝成的乌鸦。何北辰剖开茧壳时，滚出的不是魔物，是个裹着星辉的胎儿。婴儿睁眼的刹那，所有修士呕出的砂砾齐声啼哭。

"这才是真正的药引。"

玉霄子的声音从胎儿口中传出，带血的脐带缠上何北辰脖颈。他看见脐带另一端连着沐清雪的冰莲，莲心躺着具白骨——左手缺了尾指，与他母亲的手骨分毫不差。

摇光剑自行出鞘，斩断的却不是脐带，而是藏书楼幻象中沐清雪腕间的鲛丝。现实与虚妄同时崩塌，何北辰在坠落中握紧胎儿，触到的却是沐清雪冰凉的手。

"星砂蚀尽三魂日..."

她在血月中轻笑，引着他的手按向自己丹田。那里嵌着枚青铜鼎碎片，刻有叶无涯的笔迹：

**癸未年七月初七，辰时二刻，取北辰心头血三滴**

---

**砂海倒影**

翌日，幸存的修士在水洼中照见自己变成了何北辰的模样。他们张口欲言，吐出的星砂却凝成冰莲形状。最先异变的药娘来到天机阁废墟，看见满地星砂正聚成新的青铜鼎。鼎身浮刻着诡异的画面：

沐清雪抱着胎儿立于血月，而何北辰的瞳孔一分为二——星芒与竖瞳正缓慢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