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这是叶惊鸿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棍搅动他的脑髓，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胸腔火辣辣的刺痛。他尝试睁开眼，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艰难无比。

"不想变成白痴就别乱动。"

清冷的女声从右侧传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叶惊鸿勉强转动眼球，看到一抹月白色身影正在篝火旁捣药。那女子背对着他，乌黑长发用一根冰蓝色的丝带松松束着，随着捣药的动作轻轻晃动。

"你...是谁？"叶惊鸿的嗓音沙哑得可怕。

女子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苏映雪。玉虚宫弟子。"

玉虚宫？叶惊鸿混沌的大脑缓慢运转着。那个传说中的修真圣地？难怪能一剑斩灭那黑色巨手...

"这是哪？"他试图撑起身体，左臂锁链突然发出刺目的金光，一股撕裂般的痛楚瞬间席卷全身。

"啧。"

名为苏映雪的女子终于转过身来。篝火映照下，她的面容精致得不像凡人，眉心三瓣冰晶纹流转着奇异的光晕。但最让叶惊鸿震惊的是她的眼睛——那双杏眼竟然是罕见的银白色，看不到瞳孔，只有无数细小的冰晶在缓缓旋转。

"青州城外三十里的山神庙。"她将药碗递到叶惊鸿唇边，"喝下去，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龙气反噬。"

药汁散发着刺鼻的腥味，叶惊鸿本能地皱眉。

"怕我下毒？"苏映雪冷笑，"要杀你，在镖局就可以动手。"

叶惊鸿不再犹豫，仰头饮尽。药汁入喉的瞬间，一股寒流从咽喉直冲丹田，左臂锁链的金光顿时黯淡了几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叶惊鸿试着拱手，却发现自己的锈剑正横放在膝上——剑身的锈迹脱落了大半，露出下面暗金色的龙鳞纹路，在火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

"别高兴太早。"苏映雪重新背对他整理药篓，"我只是暂时封住了龙气外泄。等师门的人赶到..."

她的话戛然而止，银白双眸突然转向庙门方向。几乎同时，叶惊鸿感到手中的剑轻微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

"有人来了。"两人异口同声。

庙门被轻轻推开，一个撑着青竹油纸伞的身影缓步而入。伞面绘着繁复的星图，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

"深夜叨扰，还望仙子见谅。"

来者声音温润如玉，伞沿微微抬起，露出一张俊秀的青年面孔。他穿着朴素的青灰色长衫，腰间悬着一柄无锋铁尺，看起来像个游学的书生。

苏映雪的短剑已经出鞘，剑尖直指来人咽喉："天机阁的人？"

"陆无名，天机阁弃徒。"青年微微一笑，视线却越过苏映雪，直接落在叶惊鸿身上，"这位就是龙吟剑的新宿主吧？比我想象的年轻。"

叶惊鸿握紧了剑柄："你认识这把剑？"

"不仅认识..."陆无名手腕一翻，油纸伞突然合拢，露出伞柄上雕刻的龙形纹章——与叶惊鸿剑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我还知道它真正的名字——九霄龙吟剑，上古龙族七大圣器之首。"

庙内空气骤然凝固。苏映雪的剑尖逼近了一分："天机阁为何插手此事？"

"因为一场赌局。"陆无名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轻轻展开，"三年前我推演出'龙吟现世，仙门倾覆'的卦象，被阁主逐出师门。现在，我来验证这个预言。"

竹简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日期。叶惊鸿眼尖地看到"长风镖局"后面跟着昨天的日期，而最上方赫然写着"太虚剑宗·清微真人"——日期是三天后！

"这是什么？"叶惊鸿寒声问道。

"死亡名单。"陆无名的笑容消失了，"所有接触过龙吟剑的人，都会在三天内被'他们'清除。下一个是太虚剑宗的清微真人，然后..."

他的目光移向苏映雪："玉虚宫掌教，玄霜仙子的师父。"

苏映雪脸色骤变，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冰痕："胡言乱语！"

"是不是胡言，仙子心里清楚。"陆无名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昨夜你救他时，可曾看到云中血瞳？"

铜镜中浮现出昨夜的画面：乌云中那只巨大的血色竖瞳，正冷冷注视着下方的三人。

"这是...窥天镜？"苏映雪的声音微微发颤，"天机阁镇阁之宝怎么会在你手里？"

"偷的。"陆无名坦然承认，"为了活命。"

叶惊鸿突然站起身，锈剑直指陆无名咽喉："你到底想干什么？"

"合作。"陆无名直视剑尖，面不改色，"我知道清微真人现在何处，也知道谁能解开你左臂的缚龙索——前提是，你们得先救他一命。"

黎明前的山路上，三道身影疾速前行。

"再快些！"陆无名撑着油纸伞跑在最前面，伞面星图流转，似乎在指引方向，"日出前必须赶到落霞峰！"

叶惊鸿紧随其后，左臂锁链随着奔跑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自从喝了苏映雪的药，那股撕裂般的痛楚确实减轻了不少，但锁链的重量似乎增加了，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重物。

"你确定清微真人会在这种荒山野岭？"苏映雪飘然落在叶惊鸿身侧，足尖轻点草叶，竟是不沾尘埃。

陆无名头也不回："三日前我推演出他会在此遭遇'纸人借命'之劫，特意..."

话音未落，前方树林突然惊起一群飞鸟。陆无名猛地刹住脚步，油纸伞急速旋转起来："趴下！"

数十道银光从林间激射而出，竟是密密麻麻的细针！苏映雪袖袍一挥，一道冰墙凭空出现，将银针尽数挡下。针尖触及冰面，立刻冒出诡异的黑烟。

"蚀骨针！"苏映雪脸色一变，"是玄阴宗的人！"

树林中传来沙沙声响，十几个纸人缓步而出。它们只有常人一半高，惨白的纸面上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笑脸，手中握着缩小版的各式兵器。

"不是玄阴宗。"陆无名沉声道，"是'他们'的探子。"

叶惊鸿拔出锈剑，剑身金纹在晨光中格外醒目："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纸人傀儡，用活人精血祭炼而成。"苏映雪短剑出鞘，剑身泛起霜花，"小心别被它们伤到，针上有尸毒！"

第一个纸人突然加速，手中短刀直取叶惊鸿咽喉。叶惊鸿本能地挥剑格挡，锈剑与纸刀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这些纸人...是金属做的？"

"是金纸！"陆无名撑开油纸伞，伞面星图投射出一道蓝色光幕，暂时挡住三个纸人的进攻，"用秘法将金箔炼得薄如蝉翼，刀枪不入！"

苏映雪冷哼一声，短剑在空中划出七道冰痕："霜天雪舞！"

七道冰痕同时爆发，将四个纸人冻成冰雕。但剩下的纸人立刻改变阵型，其中三个突然自燃，化作三团绿色火球朝三人扑来！

叶惊鸿感到左臂锁链再次发烫，锈剑上的金纹如同活物般游动起来。他福至心灵，将剑横于胸前，低喝一声："震！"

"吼——！"

一道肉眼可见的声波从剑身爆发，绿色火球在半空中炸裂，纸人们齐刷刷后退三步，纸面上出现细密的裂纹。

陆无名眼前一亮："龙吟剑的声波攻击！继续！"

叶惊鸿却单膝跪地，额头渗出冷汗。刚才那一击仿佛抽空了他全身力气，左臂锁链已经变得通红，灼烧着皮肉发出滋滋声响。

"他撑不住了。"苏映雪闪身挡在叶惊鸿面前，"带他先走，我断后！"

陆无名刚要说话，突然脸色大变："不好！"

天空中，一片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集，转眼间便遮蔽了晨曦。云层中，一只巨大的血色竖瞳缓缓睁开，冰冷地注视着下方三人...

落霞峰顶，一座破败的道观隐藏在晨雾中。

叶惊鸿被陆无名半拖半抱着冲进道观大门，苏映雪紧随其后，反手甩出三道符箓封住入口。符箓落地即燃，化作三道火墙暂时阻挡了追兵。

"清微真人！"陆无名高声喊道，"天机阁陆无名求见！"

道观内寂静无声，只有晨风吹动残破的经幡。叶惊鸿勉强站直身体，发现这座道观虽然外表破败，内部却纤尘不染。正殿中央的蒲团上，放着一盏仍在燃烧的油灯，灯焰竟是罕见的青色。

"来晚了。"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三人身后响起。

叶惊鸿猛地回头，看到一位葛衣老道不知何时站在殿门口。老道须发皆白，面容枯瘦，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袖——空空如也，显然失去了整条手臂。

"清微真人！"陆无名上前一步，"您的伤..."

老道摆摆手，独臂从怀中取出一物："老朽躲得过'纸人借命'，却逃不过'血瞳窥天'。时辰到了，这个交给你。"

那是一块残缺的玉玦，与老镖头留下的那半块极为相似。

叶惊鸿心头一震："前辈，这是..."

"太虚剑宗的掌门信物。"清微真人将玉玦递给叶惊鸿，"与你身上那块本是一体。"

叶惊鸿下意识摸向怀中，却发现老镖头给的玉玦不见了！再抬头时，清微真人已经将两块玉玦合二为一——严丝合缝，显然原本就是同一块玉。

"三十年前，我将此玉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太虚剑宗，一半交给长风镖局的杨总镖头保管。"清微真人的目光落在叶惊鸿的锈剑上，"为的就是等待龙吟剑主现世这一天。"

道观外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火墙正在迅速熄灭。苏映雪短剑出鞘："他们来了！"

清微真人却神色平静，独臂按在叶惊鸿肩头："孩子，记住——龙吟剑不是武器，而是钥匙。它能打开被封印的..."

一道血光突然穿透屋顶，精准地击中清微真人眉心！老道身体一僵，七窍中同时涌出黑色雾气，与镖局那晚如出一辙。

"小心黑雾！"陆无名急退数步，油纸伞急速旋转形成屏障。

黑雾在空中凝结成一只巨手，却没有攻击三人，而是抓向那盏青灯。就在巨手即将触及灯焰的瞬间，苏映雪突然掷出短剑！

"玄霜剑气！"

短剑化作一道白光穿透黑雾，青灯应声而碎。灯焰熄灭的刹那，整个道观剧烈震动起来，墙壁上浮现出无数金色符文，形成一个巨大的阵法将黑雾困在其中。

"这是...太虚封魔阵？"陆无名惊呼。

清微真人的身体缓缓倒下，脸上却带着解脱般的微笑："快走...去蜀山...找剑冢..."

最后一个字化为叹息，老道的身体竟然开始迅速风化，转眼间就化作一堆灰烬。只有那块完整的玉玦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叶惊鸿捡起玉玦，感到一阵莫名的悲怆。他刚要说些什么，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道观要塌了！"陆无名拽着叶惊鸿往外冲，"血瞳在破坏阵法！"

三人刚冲出大门，整座道观就在身后轰然坍塌。烟尘中，那只血色竖瞳在云层中冷冷注视着他们，瞳孔收缩了一下，似乎要将三人的样貌牢牢记住。

"去蜀山。"叶惊鸿握紧玉玦和锈剑，声音低沉而坚定，"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