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叶惊鸿望着眼前近乎垂直的崖壁，终于明白这句诗绝非夸张。雾气缭绕的深渊下传来隆隆水声，抬头望去，被岁月侵蚀的栈道如同一条伤痕累累的巨龙，蜿蜒隐入云端。

"从这儿开始，就不能用轻功了。"陆无名收起油纸伞，伞尖轻点岩壁，"剑冢外围有禁空结界，强行腾跃会被剑气绞碎。"

苏映雪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冰晶在掌心迅速消融："有人在加速结界运转。"她银白色的瞳孔泛起涟漪，"西南方向，三里外。"

叶惊鸿握紧腰间的锈剑。自从进入蜀山范围，剑身的龙鳞纹就始终泛着微光，此刻更是发出轻微的震颤，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三人沿着腐朽的栈道攀援而上。木板上长满青苔，稍有不慎就会打滑。行至半途，叶惊鸿突然按住左臂——锁链毫无预兆地收紧，将皮肤勒出道道血痕。

"小心！"陆无名突然甩出油纸伞。

"叮"的一声，一支青铜箭矢被伞面弹开，箭尾刻着狰狞的鬼脸。紧接着，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是阴兵借道！"苏映雪短剑出鞘，剑气在身前织成冰网，"快走！"

叶惊鸿贴着岩壁疾行，箭矢不断钉入身旁的木板。锈剑突然自主出鞘半寸，剑柄重重撞在他手心。电光石火间，他福至心灵地反手挥剑，金铁交鸣声中，三支呈品字形袭来的箭矢被同时斩断。

"跟着剑走！"陆无名在箭雨中大喊，"龙吟剑记得回家的路！"

仿佛印证他的话，锈剑开始自主牵引叶惊鸿前行。剑尖在虚空中划出金色轨迹，那些轨迹竟与岩壁上的古老剑痕完美重合。随着他们深入，箭雨渐稀，雾气却愈发浓重。

当最后一级台阶消失在脚下时，三人同时僵在原地——前方栈道赫然断成两截，三十丈宽的断崖对面，隐约可见插满古剑的山门。

断崖间的罡风撕扯着衣袍，苏映雪指尖凝聚的冰桥刚延伸出三丈就被绞碎。陆无名展开的星图结界也只在狂风中坚持了半盏茶时间。

"看来得用那个了。"陆无名突然解开腰间布袋，倒出七枚铜钱，"这是用龙血浸泡过的开元通宝，或许能..."

话音未落，叶惊鸿的锈剑突然脱手飞出！剑身金纹大盛，竟在断崖上空划出一道金色弧线。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插满对面山崖的万千古剑同时震颤，数百柄飞剑腾空而起，沿着金弧轨迹搭成一座剑桥！

剑鸣声震耳欲聋，仿佛沉睡千年的英魂在此刻苏醒。叶惊鸿踏上剑桥的瞬间，左臂锁链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与剑身上的龙纹产生共鸣。

"别碰剑刃！"苏映雪提醒道，"这些剑灵沉寂太久，稍有不慎就会反噬..."

话没说完，一柄青铜古剑突然脱离剑桥，直刺叶惊鸿后心！电光石火间，锈剑自动回防，两剑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令人震惊的是，青铜古剑被震退后竟发出类似呜咽的颤鸣，乖乖回归原位。

陆无名盯着这一幕，若有所思："它们在试探剑主资格。"

穿过剑桥，真正的剑冢呈现在眼前。数以万计的古剑倒插在黑色玄武岩中，剑与剑之间由锁链相连，组成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图。阵眼处矗立着九根蟠龙石柱，每根柱子上都钉着一条碗口粗的玄铁链，铁链另一端消失在云端。

"不对劲。"苏映雪突然按住眉心冰晶，"这些剑...在哭。"

仿佛回应她的话语，剑冢突然刮起腥风。无数剑柄上垂挂的剑穗无风自动，那些褪色的丝绦上，每一根都系着块小小的木牌——全是灵位！

叶惊鸿走近最近的一柄剑，拂去木牌上的尘埃："天剑门第三十七代掌教，凌虚子..."他瞳孔骤缩，"这是三百年前的人物！"

"这些都是弑龙者。"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准确地说，是屠龙失败的剑修。"

三人猛然转身，看到个披着蓑衣的老者正在给剑穗系上新木牌。他右手是森森白骨，没有半点血肉，握着的刻刀却稳如泰山。

"守墓人？"陆无名按住量天尺。

老者抬头露出浑浊的右眼，左眼处是个漆黑的窟窿："老朽不过是罪人之后，在此替先祖还债。"他的骨手指向叶惊鸿，"而你，是千年来第一个活着走到这里的龙裔。"

剑冢突然震动起来，九根蟠龙柱上的铁链哗啦作响。锈剑发出高亢的龙吟，叶惊鸿左臂锁链应声崩碎，化作金光没入剑身。

"原来缚龙索早已认主..."守墓人独眼中闪过精光，"小子，你可知道这些铁链原本锁着什么？"

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九条百米长的龙尸被铁链拽出地面！这些巨龙虽已死去千年，龙鳞依旧泛着寒光，只是每具龙尸的逆鳞处都插着一柄石剑。

"蜀山先祖以九霄龙吟剑屠尽八荒龙族，取龙骨铸剑，抽龙魂为鞘。"守墓人的骨手抚过龙尸，"却不知真正的龙吟剑，本就是龙族圣器。"

叶惊鸿头痛欲裂，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白衣剑客手持金剑斩落龙首，剑身沾染龙血后浮现出龙纹...那剑客的容貌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守墓人突然挥袖，九具龙尸同时睁开空洞的眼窝，"接住你自己的剑！"

龙尸口中喷出九道不同颜色的龙息，在空中凝聚成实体巨龙！苏映雪想要结印相助，却发现双脚不知何时被石剑钉在原地。陆无名的星图术法也被龙威压制，油纸伞上的星芒黯淡无光。

叶惊鸿孤身立于龙阵中央，手中锈剑正在蜕变。暗金色剑身上，九颗龙珠依次亮起，每亮起一颗，就有一条巨龙发出痛苦的嘶吼。

"第一劫，离火。"守墓人的声音仿佛来自远古。

赤色巨龙俯冲而下，口中喷出白炽火焰。叶惊鸿本能地横剑格挡，剑身龙珠红光暴涨，竟将火焰尽数吸收！炽热能量顺着手臂经脉涌入丹田，左臂浮现出赤龙纹身。

"第二劫，玄冰。"

蓝色巨龙吐出极寒冻气，地面瞬间结出三尺冰棱。叶惊鸿踏冰而起，剑尖点在龙角之上，寒流倒卷而回，右臂浮现蓝龙纹章。

当第九条黑龙袭来时，叶惊鸿浑身已布满龙纹。这次他没有防御，而是迎着龙息冲天而起，锈剑发出震天龙吟——

"破！"

黑龙从中间被劈成两半，化作黑雾消散。九根蟠龙柱轰然倒塌，所有古剑齐齐转向叶惊鸿，剑柄低垂如同朝拜君王。

烟尘散尽，剑冢中央升起白玉祭坛。真正的九霄龙吟剑悬浮其上，剑身透明如水晶，内里封印着一条游动的金龙。先前那柄锈剑此刻躺在祭坛边缘，褪去伪装后露出青铜本色——竟是剑鞘！

守墓人跪倒在地，白骨右手插入心口，挖出颗跳动的血珠："以罪人之血，解千年之契..."血珠没入祭坛，龙吟剑发出欢快的清鸣。

叶惊鸿握住剑柄的瞬间，浩瀚记忆如潮水涌来。他看见洪荒时代龙族御风驾云，看见人族剑修布下诛仙剑阵，最后看到的画面让他浑身剧震——苏映雪身着嫁衣倒在血泊中，手中握着半截龙角！

"这是...未来？"

"是过往。"守墓人的身体开始风化，"三千年前，玉虚宫首徒为救苍生，亲手斩杀入魔的龙族太子..."他看向苏映雪，"而那位太子，正是你的前世。"

苏映雪眉心冰晶突然碎裂一瓣，前世的记忆片段涌入脑海。她踉跄着扶住石柱，看向叶惊鸿的眼神变得复杂难明。

陆无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鲜血在掌心凝成卦象："血瞳来了！"

云层中睁开九只血瞳，比之前庞大数倍。整个剑冢开始崩塌，无数古剑腾空而起，在龙吟剑的指引下结成剑阵。

"带剑走！"守墓人最后的声音在风中消散，"去归墟...那里有最后的..."

话未说完，一道血光贯穿天地。叶惊鸿挥动龙吟剑劈开空间裂缝，三人跌入虚空的刹那，看到守墓人化作白骨的手势——拇指扣中指，正是天机阁的占星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