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铛在掌心沁出寒意,林晚秋盯着渡轮甲板上缓缓展开的白布——那上面,三十七具裹着金粉的乌鸦标本正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防毒面具人群整齐地举起玻璃瓶,瓶口对准她的方向,浑浊的液体里浮沉着婴儿手指般大小的灰烬。
“知道为什么乌鸦要吃槐花吗?”灰西装男人踩着铁锚走下渡轮,皮鞋底碾碎槐叶时发出细碎的脆响,“因为槐花能锁住亡魂的怨气。”他抬手摘下防毒面具,露出与父亲相似的鹰钩鼻,“我是当年矿主的儿子,也是你父亲的学生。”
林晚秋后退半步,后背撞上老槐树粗糙的树皮。树干上突然渗出暗红液体,在月光下凝成细小的火焰纹路。父亲踉跄着从巷口冲出来,袖口的灼痕已经蔓延到手背:“文远!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晚秋!”
“老师,您还是不明白。”文远从西装内袋掏出泛黄的账本,扉页上“鸦鸣镇亡魂献祭簿”几个字刺得人眼疼,“当年煤矿塌方死了三十七人,为了让他们的怨气不散,我们用金粉喂乌鸦,再把乌鸦烧成灰掺进河水——这样,死者的魂灵就会永远困在镇里。”他的目光扫过林晚秋,“而七月初七出生的‘火印宿主’,才是仪式的关键。”
守墓人捂着伤口从船尾爬起来,黑布下的右眼突然流下血泪:“你们这些疯子!当年林嫂发现河水有毒,把真相写在日记里,你们就烧死了她!”他猛地扯开衬衫,胸口布满纵横交错的刀疤,“我替她守了十年的秘密,今天……”
话音未落,文远抬手打了个响指。防毒面具人群同时举起玻璃瓶,瓶中乌鸦突然疯狂扑腾,喙尖刺破玻璃,溅出带着金粉的血珠。林晚秋感觉后背的胎记开始发烫,仿佛有团火在皮肤下游走。父亲突然冲过来将她扑倒,匕首的寒光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进槐树里发出嗡鸣。
“爸!”林晚秋摸到父亲后背温热的血迹,那片灼痕不知何时已经蔓延成火焰形状。父亲颤抖着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是她满月时拍的全家福,背景里渡河口的旧船正在燃烧:“那年你妈怀孕前,矿上突然给每家发槐花蜜……”
河面突然沸腾起来,无数气泡从河底涌出,每颗气泡里都裹着半张人脸。林晚秋认出其中有母亲的同事、镇东的杂货店老板——全是十年前火灾的“死者”。文远举起账本,书页间飘落的灰烬沾在气泡上,人脸立刻扭曲成痛苦的表情。
“这些年,我们用乌鸦灰烬污染河水,让死者的魂灵在活人身体里寄生。”文远翻开账本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巨大的火焰符号,“只有集齐三十七具活尸和一个火印宿主,才能打开真正的‘往生之门’。”他指向渡轮甲板上的白布,“现在,只差你了。”
林晚秋握紧铜铃铛,突然想起守墓人说的“每响七声,就少一个亡魂”。她用力摇晃铃铛,清脆的响声在夜色中回荡。第一声响起时,河面的气泡开始破裂;第三声时,防毒面具人群的脚步出现了迟疑;当第七声铃响,文远手中的账本突然窜起蓝色火焰。
“不可能!”文远惊恐地看着账本化作灰烬,“仪式明明还有三天才开始!”他话音未落,守墓人突然扑上去咬住他的手腕,防毒面具人群立刻围拢过来。林晚秋趁机拉起父亲往镇西跑,却在巷口撞见举着猎枪的镇长——正是文远的父亲。
“把铜铃铛交出来。”镇长的枪口对准林晚秋,猎枪上缠着褪色的红绸,“当年你母亲偷走铃铛时,我就该杀了她。”他扣动扳机的瞬间,父亲猛地推开林晚秋,子弹擦着他的肩膀打进墙壁。墙灰簌簌掉落,露出后面用红漆画的巨大火焰符号,符号中央,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妈?!”林晚秋冲过去,发现照片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1999年7月7日,第一次献祭。他们用槐花蜜毒死镇民,再伪装成火灾。我的孩子出生在初七,她身上的火印能终止轮回……但必须毁掉所有乌鸦标本。”
巷尾突然传来乌鸦的尖叫,林晚秋抬头看见成群的乌鸦正扑向供销社方向,它们的喙尖染着新鲜的槐花汁。守墓人不知何时跟了上来,他的伤口还在流血,却笑得癫狂:“闻到了吗?槐花开始发臭了!那些被困在乌鸦身体里的魂灵,要造反了!”
供销社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三十七只带着金粉的乌鸦冲天而起,翅膀划过夜空时留下暗红色的轨迹。文远的嘶吼声混在鸦鸣里:“拦住它们!不能让亡魂冲破封印!”林晚秋握紧铜铃铛,发现铃铛表面浮现出母亲的指纹,而父亲袖口的灼痕,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道血线。
“去老槐树!”守墓人拽着两人狂奔,“树洞的铁盒里有镇民的生死簿,只要烧掉它……”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看见老槐树的枝干上,不知何时缠满了浸血的红绸,每根红绸都系着个玻璃瓶,瓶中漂浮的不是乌鸦,而是婴儿的胎发——和林晚秋满月照里戴的发饰一模一样。
镇长的猎枪再次响起,这次子弹穿透了守墓人的胸膛。老人倒在槐树下,血顺着树根流进树洞,铁盒自动弹开,露出里面布满霉斑的生死簿。林晚秋扑过去抓住本子,却听见文远的冷笑从头顶传来:“你以为毁掉名单就能结束?看看生死簿的封底吧。”
她颤抖着翻开最后一页,空白的纸面上,用金粉写着她的生辰八字,旁边画着个正在滴血的火焰符号。父亲突然抓住她的手,将铜铃铛按在符号上,铃铛表面的母亲指纹瞬间变成血色:“当年你妈把你的生辰八字刻在铃铛里,就是为了……”
话未说完,供销社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三十七只乌鸦裹挟着火焰冲向天空,在夜空中组成巨大的“38”字样。林晚秋感觉后背的胎记几乎要烧穿皮肤,而手中的铜铃铛,正发出超越人类听觉的高频震动——那声音,和十年前火灾现场刺耳的警报声,一模一样。
“该做个了断了。”文远从烟雾中走出,他的西装沾满乌鸦血,却带着解脱般的笑容,“七月初七的子时,渡河口见。如果不想让全镇人陪葬,就带着你的‘火印’来完成仪式。”他抬手打了个响指,所有玻璃瓶里的婴儿胎发突然燃烧,“记住,这是你母亲用命换来的‘机会’。”
林晚秋看着手中燃烧的生死簿,灰烬飘落在槐树根下,渗入暗红的液体中。父亲的灼痕已经蔓延到心口,他却突然笑了:“你妈说得对,有些真相,是该让它见见光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枚怀表,正是林晚秋在河里捡到的那枚,表盖内侧刻着母亲的字迹:“当槐花染血时,火印会指引真正的生路。”
渡河口方向传来渡轮的汽笛声,这次比之前更悠长,也更阴森。林晚秋握紧铜铃铛,发现铃铛表面的血指纹正在流动,渐渐组成母亲最后的留言:“别相信任何人的救赎,因为他们要的,从来不是你的命——而是你身上,能点燃整个鸦鸣镇的‘火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