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暮野沉烟

暮色像被揉皱的青绢，覆在潮州凤凰山的茶垄间。小茶背着昏迷的阿月穿过露水未干的茶园，竹篓里的母树茶样随着她的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无数茶灵在窃窃私语。远处的茶寮飘来几缕炊烟，在暮色中扭成苍白的丝带，恍若阿月腕间那道被茶煞划伤的伤痕。

“得赶在子时前……”小茶喃喃自语，舌尖还残留着白天茶会上的苦涩。那时阿月突然面色青紫，指尖泛黑，如同一株被连根拔起的茶苗，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软倒在地。小茶清楚地看见，阿月颈间的玉佩闪过一道幽蓝的光，那纹路竟与茶煞盟密信上的符印别无二致。

她蹲下身，用袖口擦去阿月额角的冷汗。女孩的脸庞异常苍白，唇瓣却泛着不自然的嫣红，像极了被茶煞侵蚀的茶树新芽。小茶想起玉姑颤抖的手，想起那位茶娘在茶寮里偷偷抹泪的模样——阿月脖颈后的朱砂痣，分明是玉姑失踪女儿的胎记。

“不能让她像那些茶树一样……”小茶咬咬牙，指尖触到腰间的茶囊。那是慧明禅师亲手缝制的，里面装着从武夷山带来的母树茶枝。此刻，茶枝在囊中微微发烫，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急切。

远处的山溪在岩石间奔涌，水声如泣如诉。小茶忽然想起慧明说过的话：“茶灵与茶人，本就是共生之体。若要缔结契约，需以心换心，以血饲茶。”她抬头望向天际，新月如钩，正缓缓爬上凤凰山的山尖，子时将至。

二、蝶影茶香

茶寮前的空地上，小茶已用凤凰单丛的茶青铺成圆形法阵。青碧的茶叶上还沾着傍晚的露水，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宛如一片凝固的星河。她跪坐在法阵中央，双手合十，面前摆着三只若琛杯，杯中盛着用山泉水煎好的母树茶汤。

“茶灵在上，弟子小茶，愿以身为引，缔结共生之约。”她的声音在静谧的茶园里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茶树上的夜鸟。话音未落，忽然一阵狂风掠过，茶青法阵泛起涟漪，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轻轻拨动。

茶香突然变得浓烈起来，如同一道青色的屏障，将茶寮团团围住。小茶感到鼻腔里涌入一股清冽的香气，直达脑际，眼前忽然浮现出万千茶芽破土而出的景象，嫩绿的新芽在晨光中舒展，仿佛整个春天都在指尖绽放。

“滴——”一滴鲜血落在茶青上，如同一朵盛开的红梅。小茶咬破指尖，任鲜血顺着指缝滴入法阵，每一滴血珠落下，茶青便泛起一圈金色的光晕。当第九滴血珠落下时，法阵中央突然腾起一片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浮现出一只展翅的凤凰虚影。

“吾乃凤凰单丛之灵，小凤。”空灵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仿佛来自云端。雾气渐渐凝聚，化作一位身着青碧罗裙的少女，发间别着一朵单丛茶花，衣袂间流淌着茶汤的光泽。她抬手轻挥，三只若琛杯中的茶汤腾空而起，在空中化作三道流光，绕着法阵缓缓旋转。

小茶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体内被抽离。她强撑着抬起头，看见阿月躺在法阵边缘，苍白的脸庞在金色雾气中若隐若现。小凤抬手轻拂，一道绿光从指尖飞出，没入阿月眉心，女孩唇角的黑气竟开始缓缓消退。

“契约缔结，需以魂相系，以心相守。”小凤的声音变得低沉，“你可想清楚了？从此之后，你若受损，她亦受伤；她若安康，你亦平安。”

小茶望向阿月，想起女孩盲眼却明亮的笑容，想起她用茶糖画出的歪歪扭扭的茶灵图案。她深吸一口气，茶香在肺腑间流转，化作一股暖流直达丹田。“我愿意。”她的声音坚定如岩，“茶灵与茶人，本就该共生共死。”

三、阴阳交感

小凤轻轻颔首，指尖再次拂过茶汤。三道流光突然合而为一，化作一只金色的蝴蝶，在法阵上空盘旋三圈后，猛地扎入小茶眉心。刹那间，小茶感到一股热流从眉心蔓延至全身，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根须在体内生长，与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相连。

她低头望向自己的手，只见掌心浮现出一片淡绿色的叶脉纹路，纹路中央，隐约有一只展翅的凤凰虚影。与此同时，阿月眉心也浮现出同样的纹路，只是颜色稍浅，如同一抹淡淡的茶渍。

“从此，你便是我的茶人。”小凤轻声说道，身影渐渐虚化，化作一片茶香融入法阵。茶青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晶莹的露珠，在月光下闪烁如星。

小茶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勉强爬到阿月身边，轻轻握住女孩的手。阿月的指尖已经有了温度，唇角的黑气也已完全消退，看上去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阿月，没事了。”小茶轻声说道，指尖轻抚过女孩腕间的伤痕。忽然，她感到指尖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通过血脉相连的契约传递过来。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茶香在舌尖流转，又像是春风拂过茶树新芽。

远处，雄鸡报晓的声音划破天际。小茶抬头望向东方，只见一线晨光正穿透云层，将凤凰山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可见。茶寮的屋顶上，袅袅炊烟再次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新茶的清香。

她轻轻抱起阿月，走向茶寮。怀中的女孩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呢喃。小茶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感到掌心的叶脉纹路微微发烫，仿佛有一团小小的火焰在体内燃烧。那是茶灵的力量，也是生命的力量。

四、余韵悠长

晨光中，玉姑推开茶寮的门，看见小茶抱着阿月坐在桌前，桌上的茶汤还在冒着热气。她愣在原地，目光落在阿月眉心那抹淡淡的绿色纹路上，泪水突然夺眶而出。

“阿月……”她轻声呼唤，声音颤抖如秋风中的茶枝。

阿月缓缓睁开眼睛，失明的双眼中似乎有一丝微光闪过。“娘？”她试探着开口，唇角扬起一抹微笑，“我闻到了单丛的香气，还有……娘的味道。”

玉姑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泪水滴落在阿月发间。小茶悄悄退到门外，望着茶园中渐渐苏醒的茶树，感到一阵欣慰。指尖的叶脉纹路还在微微发烫，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抬头望向天空，朝阳已经升起，将整个凤凰山染成金色。茶树上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如同一串串晶莹的珍珠。远处，茶农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采茶的歌声在茶园中回荡，宛如一首生命的赞歌。

“茶灵契约，共生共死。”小茶轻声自语，伸手摘下一片茶芽，放在鼻尖轻嗅。清新的茶香中，她仿佛又听见了小凤空灵的声音，看见了那只金色的蝴蝶在茶香中翩翩起舞。

风掠过茶园，带来远处山溪的潺潺水声。小茶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股淡淡的茶香流动，忽然明白，这或许就是茶灵与茶人之间最珍贵的羁绊——不是束缚，而是相互守护，如同茶树与土壤，阳光与雨露，在岁月的长河中，共同谱写一曲关于生命与希望的乐章。

她睁开眼睛，目光投向远方的茶山。在那里，无数的茶灵正在茶香中沉睡，等待着与茶人缔结属于他们的契约。而小茶知道，属于她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