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的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苏策站在案前,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在演武场捏紧羊皮纸的触感。
林越被拖走时那声嘶哑的"苏策你不得好死"仍在耳边盘旋,但他没有半分胜利的快感——前世操盘时,当对手突然露出破绽,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陷阱在等你跳。
他反手闩上门,案头那盏青釉油灯将影子拉得老长。
改良丹方被风掀起半页,露出底下压着的半本旧书,封皮已经发脆,泛黄的纸页间飘出陈腐的霉味。
这是他昨日在杂役房整理旧物时,从梁上积灰的木匣里翻出来的,原以为是普通的丹道手记,此刻却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它抽了出来。
书页翻到中间,一行褪色的小楷刺得他瞳孔微缩:"灭仙劫起,天枢倒转,局眼现于青蚨。"
苏策的指节骤然收紧,纸页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百年前那场几乎覆灭九霄界的大劫,宗门典籍里只敢提"天地异变",可这行字却明明白白写着"局眼"——与系统昨日提示的"天命局眼波动"如出一辙。
他迅速翻到后记,最后一页右下角有个朱砂印,半枚残缺的玄鸟图腾,与顾娆昨日出示的天衣阁青铜令牌上的纹路有七分相似。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声,苏策突然意识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林越为何执着于对付一个外门丹童?
那卷记载腐心丹的交易记录,为何偏偏在今日被他拿到?
他想起演武场角落陈子墨的笑,想起系统提示里"更高层次因果介入"的警告,指节重重叩在案上:"林越,不过是枚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第二日卯时,云来银楼的雕花门帘刚被掀开,顾娆就着铜镜描最后一笔眉,镜中映出苏策逆着晨光的身影。
她指尖的螺子黛顿了顿,转身时已挂起三分笑:"苏丹童这是踩准了我用早茶的时辰?"
苏策将古籍轻轻放在檀木茶案上,未等落座便直入主题:"顾老板可知'灭仙劫局眼'?"
顾娆的笑意淡了些,葱白指尖抚过泛黄的书页,在玄鸟图腾处停顿片刻。
她抬眼时眸中闪过锐光:"天衣阁的秘档里提过,百年前有人试图以大劫重铸天道,局眼是能引动因果的关键。"她忽然倾身凑近,发间沉水香拂过苏策鼻尖,"你昨日在演武场动林越,可知道他上个月往苍梧山送了三车玄铁?"
苏策瞳孔微缩——苍梧山是青蚨宗封禁的乱葬岗,传闻埋着灭仙劫时陨落的邪修。
"白无常。"顾娆轻唤一声,后堂立即转出个戴斗笠的灰衣人,腰间悬着银楼特有的铜铃,"去查林越近三年所有暗桩,尤其是与玄鸟图腾相关的交易。"灰衣人应了声,铜铃轻响间已消失在门后。
"你怀疑林越背后的人,是当年劫局的余党?"苏策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丹杵,这是他前世操盘时养成的习惯,"他们对付我,是因为我是局眼?"
顾娆重新坐回软榻,茶盏在指尖转了个圈:"昨日宗规堂审林越时,他喊了句'大人会杀了你'。"她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而宗规堂的人,把这句话记进笔录后,又单独誊了一份送进内门。"
苏策的脊背瞬间绷紧。
内门——那是青蚨宗核心,连外门长老都不得随意进入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昨夜系统光屏的警告,喉间泛起一丝腥甜:"有人在监视我们。"
话音未落,苏策袖中短刃已抵住顾娆后颈——不是威胁,而是替她挡住窗外射来的半枚透骨钉。
钉尖擦着顾娆耳际钉入木柱,尾端缠着一缕墨绿丝线,正是苍梧山特有的毒藤纤维。
"好个急不可耐。"顾娆伸手拔下透骨钉,指甲在毒藤丝上一碾,"林越的人等不及了。"她忽然笑出声,眼尾朱砂痣跟着颤了颤,"苏策,你说我们是按原计划去苍梧山,还是......"
"将计就计。"苏策接口,眸中寒芒大盛,"他们想让我们发现林越的秘密,又怕我们发现得太多,所以派了监视者。"他解下腰间的青蚨宗外门令牌,"今夜子时,我带着假的古籍抄本去苍梧山,你让白无常在暗处布下引魂香——能驱毒藤的,只有天衣阁的独门香。"
顾娆指尖轻点他手背:"我要你答应,若有变故,立刻捏碎我给你的玉符。"她从腕间褪下枚羊脂玉,塞进苏策掌心,"这是能连通天衣阁分部的传讯玉,捏碎了,百里内的暗卫都会赶过来。"
子时三刻,苍梧山的雾比往常更浓。
苏策裹着夜行衣,怀里揣着抄满假线索的古籍,故意踩断一截枯枝。
暗处传来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他勾了勾唇——监视者跟上来了。
他沿着记忆中的小路往乱葬岗深处走,直到看见前方立着块半埋的断碑,碑上"玄鸟"二字被青苔覆盖。
刚要蹲下假装翻找,身后突然响起衣袂破空声。
苏策旋身避开,短刃却被对方空手接住,那人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像是握着团火。
"局眼果然警觉。"沙哑的男声从黑巾下传来,对方扯下蒙面布,露出张布满刀疤的脸,"我家主人说,你若肯跟我走,便告诉你灭仙劫的真相——关于你父母的真相。"
苏策的短刃"当啷"落地。
他想起幼年时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玉牌,想起父亲被宗门追捕时喊的"他们要抢的是策儿",喉间的腥甜突然涌了上来。
"什么真相?"他声音发哑。
刀疤男从怀中取出半块玉牌,与苏策颈间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月光下,合二为一的玉牌上,玄鸟图腾正泛着幽蓝光芒。
"你父母当年护着的,不是什么叛宗密辛。"刀疤男指腹抚过玄鸟眼睛,"是能重启灭仙劫的局眼——而你,就是活的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