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山的雾裹着潮气渗进衣领，苏策盯着黑衣人掌心那半块玉牌，喉结动了动。

月光在玄鸟图腾上流淌，与他颈间半块严丝合缝的刹那，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这是他自母亲咽气后，第一次触摸到与父母有关的完整物件。

“天刑盟？”顾娆不知何时从树影里转出，指尖夹着枚细如牛毛的银针，“十年前被正道盟血洗的邪修组织？”她眼尾的朱砂痣在雾中若隐若现，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你说林越只是棋子，有何凭证？”

刀疤男的目光扫过顾娆手中的银针，喉间发出低笑：“老板娘不妨查查林越三十年前的闭关。灭仙劫后第三年，他突然消失在青蚨宗，再出现时金丹大圆满——可青蚨宗哪有能让人三年连破两境的灵脉？”他转向苏策，指腹重重按在玉牌玄鸟的眼睛上，“至于这位小友，你昨夜用‘天机算’推演丹方时，系统是不是提示过‘命格相冲’？那是百年前天算师谢无咎陨落时的卦象余波。”

苏策的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

昨夜系统光屏确实闪过一行血字，他当时只当是任务失败的警告，此刻回想，那行字的笔锋竟与母亲临终前在他手心画的卦纹有几分相似。

“如何证明你不是林越派来的？”他压下翻涌的情绪，短刃重新抵住黑衣人手腕，“若我现在捏碎顾姑娘的传讯玉，天衣阁暗卫半柱香内就能把你碎成八块。”

“碎了吧。”刀疤男突然松开手，玉牌“当啷”坠地，“但你会错过听‘局眼’真相的机会——谢无咎以命为棋布下的局，需要活的天算师做眼。而你，苏策，是这九霄界最后一枚活棋。”

顾娆的银针“唰”地收回袖中。

她弯腰拾起玉牌，指甲在背面刮出一道细痕，露出底下刻着的“天刑令”三字：“白无常，去查天刑盟旧档里有没有这个人的特征。”树后传来极轻的“是”，一道黑影如夜枭掠过树冠。

“我要验证。”苏策突然转身往山下走，靴底碾碎一片带露的草叶，“今夜子时，青蚨宗丹房。”

顾娆跟上他的脚步，袖中玉牌的温度透过衣料烙着掌心：“你想借炼丹引动系统？”

“古籍里那局‘丹火困龙’，我前世操盘时解过类似的资金盘。”苏策的声音混着山风灌进她耳中，“若能解出卦象，便说明谢无咎的传承真与我有关。”他顿了顿，喉间又泛起腥甜，“若解不出……”

“没有若。”顾娆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力道大得几乎要扯破布料，“我要你活着从丹房出来。”

子时的丹房飘着焦苦的药香。

苏策将七枚淬毒的丹丸按五行方位摆进丹炉，指尖在炉壁上快速敲出三长两短的节奏——这是他与系统的暗号。

炉火烧得更旺时，光屏突然从丹火中浮现，原本的任务栏被一行血字覆盖：“推演天算残局，成功则补全命格，失败则气数清零。”

他深吸一口气，将抄着假线索的古籍拍在案上。

书页翻到“困龙局”那章时，丹炉突然发出轰鸣，炉盖“砰”地弹起三寸，一缕青雾盘旋着凝成卦象。

苏策瞳孔骤缩——那分明是母亲临终前在他手心画过的“归藏卦”，而卦象中央，竟浮着个与他面容重叠的虚影！

“轰！”

丹房外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苏策反手扣住炉盖，青雾“咻”地钻进他眉心，一段破碎的记忆突然涌来：暴雨夜，穿玄色道袍的男子将半块玉牌塞进他手里，喊着“策儿，带着天算传承活……”

“苏丹童！”外门弟子的喊声响彻院落，“大长老说丹房走水，让您速去前殿！”

苏策抹了把嘴角的血，将丹炉封死。

系统光屏再次弹出，这次是绿色的成功提示：“检测到天算血脉，解锁‘观命’技能——可短暂窥见目标气数流动。”他扯下被冷汗浸透的外袍，扔进炭盆，火势腾地窜起，将所有痕迹烧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云来银楼的暗室里，顾娆将最后一页密报拍在案上。

白无常单膝跪在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林越三十年前的闭关记录被人动过手脚，弟子用银楼的‘破妄笔’显影，发现原记录写着‘入玄冥洞’。”

“玄冥洞？”顾娆的指尖停在“洞”字上，“青蚨宗典籍里说那是封印上古邪物的绝地，百年前灭仙劫时就塌了。”她突然想起苏策颈间的玉牌，玄鸟图腾在记忆里与“玄冥”二字重叠，“去查灭仙劫当天，谢无咎是不是在玄冥洞？”

白无常刚要应下，案头的传讯玉突然泛起红光。

顾娆捏碎玉符，苏策的声音混着杂音传来：“系统警告气数骤降，林越可能察觉了。我提前去密室，你带白无常在偏门接应。”

“等等——”顾娆话音未落，玉符的光突然熄灭。

她抓起案上的匕首别在腰间，对白无常沉声道：“把银楼的‘引魂香’全带上，若遇机关……”

“顾姑娘！”

暗室门被猛地撞开，黑衣人浑身是血地跌进来。

他怀里的天刑令泛着幽蓝光芒，空气里突然弥漫起腐叶般的腥气：“林越要重启玄冥洞的禁制！这玉牌是钥匙，拿好——”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

顾娆踉跄着扶住桌角，听见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

黑衣人挣扎着指向地面：“洞……入口……”他的声音被轰鸣吞没，整面墙轰然倒塌，露出底下青石板上裂开的缝隙，缝隙里渗出的寒气冻得人骨头生疼。

地震持续了半柱香才平息。

顾娆抹去脸上的灰尘，看见苏策从废墟里钻出来，短刃上还滴着血。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裂开的缝隙，又落在她手中的天刑令上，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看来，我们要去地底走走了。”

白无常从瓦砾堆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老板娘，银楼的暗卫已经在山门外候着。”

黑衣人靠着断墙咳嗽，指了指缝隙深处：“顺着这条道往下，就能到玄冥洞。”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小心……洞底的东西，比林越更想得到局眼。”

顾娆将天刑令塞进苏策掌心，指尖擦过他手背上的血痕：“走前面，我护着你。”

苏策握了握玉牌，玄鸟图腾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极了母亲临终前的体温。

他弯腰钻进缝隙，回头时，看见顾娆的朱砂痣在尘埃里忽明忽暗，像一盏不会熄灭的灯。

缝隙深处传来滴水声，混着若有若无的圣歌，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