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尘沙灌进领口时,苏策的靴底已经磨破了第二层。
顾娆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掐进骨头里,发间那点朱砂被风扯得歪到耳后,倒像滴溅在素绢上的血。
"到了!"顾娆突然顿住脚步,玄色裙裾扫过满地碎砖。
苏策踉跄着抬头,入目是半座坍塌的石崖——所谓"落星崖",不过是块被雷劈成两半的巨岩,岩下的黄土却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被某种阴毒法术浸透了百年。
顾娆松开他的手,从袖中抖出一方绣着金线的帕子。
帕角刚触到地面,整座山崖突然震颤起来。
苏策倒退两步,靴跟磕在凸起的石块上,那石块竟"咔"地裂开条缝,露出半截青铜。
"九曜纹!"顾娆蹲下身,指尖抚过石缝里的青铜纹路,"天衣阁秘录里说过,灭仙劫前的顶级封印阵,用九颗星辰之力镇压大凶之物。"她掏出块刻着星图的玉牌贴在青铜上,玉牌突然泛起幽蓝光芒,照得崖底的黄土簌簌往下陷——原来所谓"黄土",竟是层层叠叠的符咒,被玉牌光芒一激,瞬间化作飞灰。
苏策倒抽冷气。
当最后一层符咒消散时,整座山崖下竟显露出一座完整的石阵!
八根青铜柱立在阵角,中央那根却断成两截,半截埋在土里,半截斜插在石台上,表面的刻痕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天刑盟·镇魂碑"几个大字。
"这不是封魔阵。"顾娆的声音突然发紧。
她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绢册,快速翻到某页,"秘录里记载,九曜阵有两种——封魔阵刻饕餮纹,封法阵刻玄鸟纹。"她指向断柱底部,苏策凑近一看,果然在青铜柱根部发现了半枚玄鸟浮雕,"而封法阵...是用来锁'命律共鸣'的。"
"命律共鸣?"苏策皱眉。
顾娆的指尖重重压在绢册上,墨迹被压出个褶皱:"能抽取天命局眼的气数,给施术者当修为燃料。
林越那老东西,根本不是要复仇!
他要的是你的气数,用你来垫脚,冲化神境!"
石阵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顾娆的绢册"啪"地合上。
苏策摸出怀里发烫的石碑碎块,那东西此刻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他这才发现,碎块边缘的纹路竟和断柱上的玄鸟纹严丝合缝。
"顾姑娘!苏兄弟!"
沙哑的呼唤从崖顶传来。
苏策抬头,看见白无常裹着灰布衫往下跳,腰间挂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
他落地时脚尖点在断柱上,像片飘下来的纸:"刚截到封在信鸽腿里的密信,送信的老修士说,这是他当年在天刑盟档案阁抄的——"他从怀里摸出张染了茶渍的纸,"青蚨宗百年前失踪的丹师,叫苏问。"
"苏问?"苏策的手指突然发抖。
那两个字像根细针扎进他太阳穴,记忆突然翻涌——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天机卦诀》,书页夹层里那张泛黄的纸条,"若遇劫难,赴落星崖寻父影"的字迹突然变得清晰。
他猛地掏出书,指尖在夹层里一抠,那张纸条"刷"地掉出来,和白无常递来的密信上的字迹,竟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我爹。"苏策的声音发颤。
顾娆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碰了碰纸条边缘的焦痕:"当年灭仙劫前夜失踪的丹师...能推演卦象的'活天机',难怪你的'天机算'系统会认你。"她突然握住苏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现在明白为什么你会穿到这具身体里了吧?
因果早就在落星崖埋下了。"
夜风卷起碎符咒,像群黑色的蝴蝶绕着石阵飞。
苏策望着断柱上的玄鸟纹,突然想起母亲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玄鸟不落无宝之地。"原来这"宝",不是天材地宝,是他自己——是苏问布下的局,是天命局眼的命。
"要引蛇出洞。"顾娆突然转身翻自己的百宝囊,"我有办法模拟命律共鸣的波动,那老东西既然想要你的气数,闻到腥味肯定会来。"她摸出五颗不同颜色的灵石,"五行虚影阵,能骗过人识海的幻术。
你我联手布阵,等他自投罗网。"
苏策盯着她手中的灵石,心跳突然加快。
他想起林越暴毙时扭曲的脸,想起陈执事腰间的镇心佩,想起这一切背后若隐若现的黑手——原来林越不过是棋子,真正的棋手还藏在暗处。
石阵的月光被云层遮住时,虚影阵刚好完成。
顾娆退到苏策身侧,两人的影子在阵中交叠。
苏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松涛的轰鸣。
"来了。"顾娆突然低语。
风停了。
崖顶传来衣袂破空声。
苏策抬头,看见道黑影如鹰隼般俯冲而下,落地时带起一阵腥风。
那人背对着月光,手中却握着片泛着幽光的碎片——是林越的天刑令!
"莫真人?"苏策的声音陡然冷下来。
月光重新漫过石阵时,他看清了对方的脸:那是藏经阁的莫真人,大长老最信任的亲信,平时总端着副慈悲模样,此刻眼底却泛着疯癫的光。
莫真人的目光扫过虚影阵,突然笑了:"好个苏策,倒是比你爹更会算计。"他举起天刑令碎片,碎片上的血纹突然活过来,"不过没关系...等我抽干你的气数,九曜阵的秘密,青蚨宗的未来,都是我的。"
苏策望着他手中的碎片,喉咙里泛起股腥甜。
他想起母亲的玉牌,想起父亲的卦诀,想起系统里未完成的"局中局"任务——原来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
莫真人抬起手的瞬间,苏策突然摸到袖中温凉的丹瓶。
紫灵归元丹的丹香混着石阵里的铜锈味钻进鼻腔,他望着莫真人扭曲的脸,嘴角慢慢勾出个笑。
这局,他还没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