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暴毙的消息传来时,苏策正蹲在丹房角落修补破损的丹炉。
白无常的暗号是三声极轻的鹧鸪叫,混在晨雾里像片被风吹散的羽毛。
他指尖的陶片"咔"地裂开道细纹——这是三天来第三次修补,本不该如此脆弱。
"林长老今早寅时三刻断气。"白无常掀开门帘,玄色斗篷还沾着露水,声音压得极低,"执法堂的人去送早饭,见他七窍渗血,浑身经脉干得像晒了十年的枯藤。"
苏策的指节在陶片上抵出青白的印子。
他想起昨夜林越被押走时,那道从心口蔓延到锁骨的血蚀纹——天刑盟的"血蚨印"从来不是装饰,而是刻进血肉的毒咒。
"自毁机制。"他低声道,目光扫过案头那半块带玄鸟纹的玉牌,"他们怕林越招出更多。"
白无常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推过去:"顾楼主让我带话,她今夜去执法堂档案库。"
苏策捏开油纸,里面是半块烤得焦脆的桂花糕——这是顾娆惯用的暗语,代表"事急"。
他突然站起身,丹炉修补的陶片"哗啦"掉了满地。
"告诉她,别碰林越的审讯记录。"他抓起案头的《青蚨丹谱》塞进怀里,"如果已经碰了......"
白无常的斗篷在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丹房里的艾草香翻涌起来。
苏策望着他消失在晨雾里的背影,突然想起林越被抓时,那声"你早就算好了"的嘶吼。
他算到了林越的破绽,算到了顾娆会翻出"血蚨印"的账册,却没算到天刑盟的灭口来得这么急。
夜色漫上青蚨宗的飞檐时,顾娆正贴着执法堂后墙的阴影。
她易成个打扫的杂役,发髻上别着根细如牛毛的银簪——那是天衣阁特制的机关,能撬开锁簧,也能淬毒封喉。
档案库的铜锁在银簪下"咔嗒"轻响。
顾娆猫腰溜进去,烛火在她眼尾的朱砂上跳了跳。
最里层的檀木柜上落着薄灰,她记得三天前方明远审讯林越时,这柜子还擦得锃亮。
木柜第三层的羊皮卷上,果然压着林越的审讯记录。
她展开的手突然顿住——泛黄的纸页上只有一行潦草的批注,墨迹未干,像是仓促间蘸着血写的:"玄冥洞之秘,非我独知。"
窗外传来巡卫的脚步声。
顾娆迅速将纸页塞进胸口,银簪在柜门上划了道极浅的痕迹——这是给苏策的标记。
她转身时带翻了案头的墨盏,深黑的墨汁在青砖上晕开,像朵狰狞的花。
丹房的夜灯亮到子时三刻。
苏策捏着顾娆刚塞进来的纸页,指腹蹭过那行血字,能摸到微微凸起的墨迹。
"非我独知。"他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案头新炼的丹瓶——紫灵归元丹的丹纹在烛火下泛着幽紫,"所以需要更多棋子。"
第二日卯时,炼丹课的丹炉前围了一圈外门弟子。
苏策掀开丹盖的瞬间,浓郁的药香裹着紫气冲上天,惊得负责监课的赵执事差点打翻茶盏。
"这是紫灵归元丹。"苏策举起丹瓶,声音清清淡淡,"配方在林长老私藏的典籍里找到的。"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紫灵归元丹需用百年紫芝为引,整个青蚨宗百年没出过这等丹方。
苏策眼角余光瞥见人群后排的李长老——掌管丹库的老人,此刻正攥着拂尘,指节泛白。
"苏策。"李长老的声音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明日巳时,来丹库核查丹方真伪。"
当夜,坊市的茶棚里坐满了人。
白无常裹着件灰布衫,往桌上拍了枚刻着"天衣阁"的玉牌:"有消息说,玄冥洞的碑文残片被天刑令持有者带出宗门了,万枚灵石收线索。"
他的声音混在茶盏碰撞声里,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第一拨试探的人在辰时到,是个挑着菜担的老农,问的却是"残片是否带玄鸟纹"。
第二拨是个卖符的游方修士,假装问路,手却往苏策袖中探。
第三拨最棘手——内务院的陈执事,端着盏茶站在丹房外,说要"检查丹房安全"。
苏策给陈执事倒茶时,指尖在茶盏沿轻轻一叩。
陈执事的瞳孔缩了缩,茶水溅在青石板上,晕开个深褐色的圆。
"陈执事这茶,喝得心慌?"苏策笑着收走茶盏,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玄色玉佩——那是内务院特有的"镇心佩",只有处理机密事务时才会佩戴。
苏策望着窗外渐起的风,想起林越暴毙时扭曲的脸,想起顾娆深夜递来的血字,想起母亲玉牌里若隐若现的玄鸟纹。
地脉震动来得毫无预兆。
丹炉里的余火"轰"地窜起三尺高,房梁上的灰簌簌落进药臼。
苏策扶住桌沿,看见顾娆从门外冲进来,发间的珠钗乱了,眼底映着异样的光。
"传送阵!"她抓过苏策的手按在墙上,"山门西侧的禁制被触发了!"
风卷着尘沙灌进丹房,苏策听见远处传来石块崩裂的轰鸣。
他摸出怀里的石碑碎块,能清晰感觉到那东西在发烫——像在呼应某个沉睡百年的存在。
"走。"顾娆拽着他往门外跑,发间的朱砂被风吹得模糊,"去西侧。"
青蚨宗的夜空里,一道幽蓝的光痕从山巅划向西侧废园。
苏策望着那光,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玄鸟不落无宝之地。"
而此刻,他们正朝着那光的方向,狂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