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第三响时,苏策推开了松鹤峰长老阁的雕花木门。
门内飘着陈皮茯苓的苦香,青蚨宗大长老方明远正蹲在丹炉前拨弄火候,银白胡须垂在玄色道袍上,听见动静也不回头:"我这炉'驻颜丹'最忌惊扰,苏小友若来讨药,改日吧。"
"方长老这炉丹,怕是要废。"苏策反手关上门,指节叩了叩丹炉侧壁,"火候压得太死,丹液里的木灵根都闷成焦糊味了。"
方明远猛地抬头,浑浊老眼闪过锐光——这外门丹童他有印象,上月替他重炼过失效的"培元丹",可此刻对方袖中露出半截染血的碎布,分明是昨夜被执法堂追了半夜的模样。
"你..."
"昨夜执法堂追我,是因我在玄冥洞捡到这东西。"苏策摊开掌心,半枚锈迹斑斑的青铜令牌躺在掌纹里,"长老可知,这令牌的纹路,和十年前天刑盟余孽身上的'血蚀纹'像极了?"
方明远的手突然抖了抖,拨火棍"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那枚令牌,喉结动了动:"你...如何得的?"
"林越长老的人追我时掉的。"苏策弯腰捡起拨火棍,指尖在丹炉上抹了抹,沾了一手焦黑的丹渣,"不过长老莫急,我来不是告状的。"他忽然笑了笑,"我是来请教丹道的——听说林长老上月私访玄冥洞,带回来三株'赤焰草',可那地方十年前被天刑盟布过血阵,草叶上该有暗斑才是。"
方明远的瞳孔骤然收缩。
同一时刻,离青蚨宗三十里的云枫坊市,白无常掀了掀斗笠,将最后一张纸条塞进茶棚说书人的茶盏。
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林长老夜探玄冥洞,血衣染草,三日后宗门药库失窃,赤焰草不翼而飞——"
茶棚里,几个散修凑过来看热闹。
白无常摸出块碎银拍在桌上,转身时袖中银铃轻响。
他穿过熙攘的人流,在街角望见顾娆倚着朱漆廊柱,指尖转着枚铜钱。
"都散出去了?"顾娆用铜钱挑起他斗笠,露出底下苍白的脸。
白无常点头:"药铺老周、兵器行王七,连那总爱蹲城门口算卦的张半仙都得了话本。"他顿了顿,"不过...林越的人在坊市布了暗桩,我留了半张拓片在茶棚梁上,他们该能找到。"
顾娆将铜钱抛向空中,在指尖转了个圈。
铜钱落地时"叮"的一声,滚进青石板缝里:"苏策要的不是真相,是人心。"她抬眼望了望宗门禁地的方向,胭脂色的唇勾起半分笑,"去把林越上个月在南荒买玄铁的账册抄一份,送到方长老的丹房。"
三日后的炼丹大会,日头刚爬上演武台的飞檐。
苏策站在丹台中央,面前摆着九口紫铜丹炉。
他解开腰间的青玉葫芦,将最后一滴灵泉淋在药引上时,余光瞥见林越坐在观礼席最前排,玄色道袍下的手指正死死抠着扶手。
"起炉!"
随着他低喝一声,九炉同时腾起金红火焰。
围观的外门弟子们发出惊呼——这是只有金丹期修士才能掌控的"九转连炉"之法。
半个时辰后,第一炉丹香飘出。
苏策掀开炉盖,一枚流转着清光的丹药"嗡"地浮起,丹纹竟呈罕见的九瓣莲花状。
"这是...九转清灵丹?"观礼席传来抽气声。
苏策捏着丹药转向林越:"此丹的丹方,是在玄冥洞的石壁上拓来的。"他故意加重"玄冥洞"三字,看见林越的喉结剧烈滚动,"不过说来也怪,洞壁上的字迹有一半被人刻意刮去了,像极了...有人想掩盖什么。"
"放肆!"林越"唰"地站起,道袍带翻了茶盏,"玄冥洞是宗门禁地,你私闯禁地已犯大错,还敢胡言乱语!"
"林长老如此激动?"苏策歪头,眼底闪过促狭,"莫非您也去过那洞?"他话音未落,观礼席后方传来方明远的咳嗽声,"苏策,把丹方呈给长老们看看。"
林越的脸色瞬间煞白。
当夜,丹房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苏策趴在案头假寐,耳尖微动——窗外传来瓦砾轻响。
他垂在案下的手悄悄摸向桌角的引火符,同时将半张拓片往砚台旁推了推。
"吱呀"一声,窗棂被撬开。
两个蒙面人闪进来,其中一个直奔书案,抓起拓片就要走。
另一个举着匕首逼近苏策,刀尖刚要碰到他后颈,苏策突然翻身,引火符拍在对方丹田——那是他特制的"定身符",专破练气期修士的法力。
"抓贼!"
苏策的喊声撞破夜雾,不过片刻,执法堂的火把就将丹房围了个严实。
方明远披着道袍站在最前,看着被按在地上的蒙面人,又看了看苏策手里的拓片:"这拓片上的血蚀纹,和十年前天刑盟的标记..."
"是林长老让我们来的!"被定身的蒙面人突然尖叫,"他说苏策偷了宗门秘物,让我们...啊!"
一声闷响,另一个蒙面人突然咬碎了口中的毒囊,黑血顺着嘴角淌在青石板上。
方明远的手重重拍在石桌上:"传林越!"
宗门大殿的青铜灯树映得人影晃动。
林越被押上来时,道袍前襟还沾着酒渍,显然是刚从醉仙楼被拖来的。
他扫过地上的蒙面人,又扫过苏策手里的拓片,突然笑了:"方长老,这不过是苏策自导自演的戏码——"
"那这是什么?"顾娆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她踩着月光走进来,手里举着一本泛黄的账册,"林长老上月在南荒买玄铁,本该用宗门的'青蚨印'结账,可这账册上的印章..."她翻开账册,露出里面盖着的血色印记,"是天刑盟的'血蚨印'。"
林越的瞳孔骤缩成针尖。
他突然扑向苏策,却被执法堂弟子用锁链缠住手腕。
他盯着苏策,声音发颤:"你...你早就算好了?"
"从你在玄冥洞撕毁丹方的那天起。"苏策摸出母亲留下的玉牌,玄鸟纹路在灯光下泛着暖光,"我就知道,你怕的不是我,是真相。"
林越突然暴喝一声,挣断锁链,掏出怀里的拓片就要撕。
可他刚撕开半张,就见拓片背面密密麻麻写着小字——竟是天刑盟余孽的联络暗号。
"天刑盟余孽,罪该万死!"方明远拍案而起,"执法堂,拿下!"
几个铁卫冲上来,将林越按在地上。
他的玄色道袍被扯得乱七八糟,露出心口处暗红的血蚀纹,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
苏策退到殿角,看着这一幕。
顾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赢了?"
"才开始。"苏策望着殿外的夜空,有阴云正缓缓遮住月亮,"林越背后...还有人。"
三日后的清晨,青蚨宗最高处的"听风阁"里,六盏青铜灯烛被吹得忽明忽暗。
方明远捏着林越的供状,抬头看向首位的宗主:"他说...天刑盟要找的'天命局眼',就在青蚨宗。"
阁外,苏策捧着新炼的"驻颜丹"站在廊下。
他听见阁内传来宗主低沉的声音:"查,无论代价。"
风卷着几片梧桐叶落在他脚边,叶面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
苏策摸了摸怀里的石碑碎块,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逆命之局完成,解锁石碑信息——"
但他没心思看系统。
他望着听风阁紧闭的雕花门,突然想起昨夜顾娆说的话:"天刑盟要找的局眼,怕不是你?"
晨雾漫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苏策笑了笑,将丹瓶收进袖中——这局,才刚刚开始。
